第64章忠犬
崔潜脚下踉跄一步,喉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极度怨恨地盯着裴湛。众侍从虽然不知二位公子究竟为何大打出手,但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去寻大老爷和二老爷。
暮色渐深,庭院门前一片清冷,唯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格外分明。双生子相对而立。
一个红衣张扬,眉目间尽是邪戾,一个素衣淡雅,眼底凝着刺骨寒霜。他们周身的恨意如有实质,在方寸间形成一片生人勿近的领域。然崔潜恨到极致,再度冷静下来,悄然攥紧袖中的青玉双鱼佩,这是王青禾先前为证身份交予他的。
他满是怀疑地盯着裴湛,指节发出咔咔声响:“知知分明对你心怀怨恨,为何才过一夜就……莫非是你强迫她?是了,昨夜是你把她打晕带走!你完全做得出不顾她意愿、强迫她的事!”
裴湛倏地脸色发冷,道:“娘子虽然恨我,但更加爱我,我向她道歉后,她便原谅了我,历经这番波折,我们夫妻之情反较往日更为亲密,是娘子主动亲我抱我,我推拒不得…你少因为嫉恨而在此猪猪狂吠、造谣生事!”崔潜见他如此,反而愈发坚信他强迫了林雾知,一时痛得发笑:“放屁!你是不是谎话说的太多,下意识把谎话当真话了?知知绝不会轻易原谅骗子!你们之间绝不可能更亲密!……我有没有造谣你也心知肚明!”裴湛缓缓攥紧拳,眼底寒意森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我与知知有多恩爱,满洛京人尽皆知,何须用得着强迫?……罢了,你既想自欺欺人,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说完,犹不解恨,微微抬起下巴,冷声道:“更何况,若论欺瞒知知,谁有你崔潜欺瞒的多呢?你分明从未将知知当作正妻看待,如今竞还敢厚着脸皮要见她?实在荒唐可笑!”
似乎戳中最令崔潜心虚之事,他唇角笑容凝固,牙关缓缓咬紧,下意识反驳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始终视知知为妻,早就决定搬离崔家,迎知知为正妻,绝不让知知受半分委屈!”
裴湛冷笑:“你有没有骗知知,你也心知肚明,何必与我狡辩?”二人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眼瞧着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恰逢裴阶和裴珺赶到此处,挡在他二人面前,阻止了兄弟阅墙。“放肆!当着满府侍从的面,你们俩堂堂朝堂命官,竞如市井莽夫般一样拳脚相向!简直成何体统!”
裴珺蹙眉道:“为何要打架?”
裴湛和崔潜沉默地对视片刻。
真要论起缘由,再简单不过,您的儿媳被两个儿子竞相争夺。但这缘由如何说得出口?
裴湛率先垂下眼皮,拢了拢衣襟,遮住嚣张的痕迹,淡淡道:“崔中丞实在不讲道理,我都说了,我夫人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安歇,不便见客,他还非要问进兰撩院见我夫人。”
崔潜也只得咬牙配合:“我得了失忆之症,正急着看病,而且天色未晚,林姑娘何至于就此安歇了?”
裴湛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我说我夫人歇了就是歇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来请见就是,非要纠缠不休!”
崔潜借机报仇,骂道:“你个混账是真该死啊!不是你失忆了你不急!便是此刻把林姑娘喊醒又如何?”
裴湛也阴阳怪气:“不是你的妻子你自然也不急,此刻我就是不想打扰我妻子歇息,且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裴阶听得头大,忙道:“别吵了!都停下来!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俩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不成?犬吠一般,喋喋不休,让人看笑话!”裴珺也跟着叹息:“阿潜先回去,明日再来。治病也不急于一时……湛儿也别那么大气性,你弟弟初次登门,你身为兄长,应当温和宽宥。”裴湛嗤笑道:“竞不知何时起,裴家添了新丁,我有了弟弟啊?”他似乎心情极差,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狗来了都会被他阴阳两句,夹着尾巴吓跑的姿态。
但他向来爱怼裴珺,裴珺也已经习以为常,故而一时没有在意他的心心情,反而握住崔潜的臂膀,半推半搂着,要带崔潜离开此地:“来,陪我喝两杯,我们父子俩还未曾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也顺便拽住裴阶的袖子,笑吟吟的使眼色,要裴阶陪着一同前去。裴阶无奈叹气,只得朝裴湛微微点了点头,随着他二人离开了。于是不过转瞬之间,兰撩院中先前的喧嚷争执便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裴湛默然凝望着三人和乐融融,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情绪翻涌,却终是和以往一样,化作一片沉寂。
他竟有些想林雾知了。
倘若林雾知在此,见此情景,定会依偎他的臂弯,柔声宽慰他莫要伤怀。纵使他的父母待他凉薄,他还有她这个亲人,她会一直陪着他爱着他。但那是以前的林雾知会做的事…如今的林雾知……裴湛微微侧身,略怅惘地望向书房所在的位置,心里极痛地想着。如今的林雾知怕不是会拍手叫好,骂他这样的人,活该没有人在乎。暮色渐浓,兰僚院灯笼次第点亮,在墙壁投下摇曳的光晕。裴湛心情躁郁,在廊下反复踱步,最终来到曾经的寝房,仰躺在床塌上眷恋地轻嗅属于的林雾知清浅气味,以作安抚自己平静的良剂。他暂时不敢去暗室。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