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
不光光是视觉上的冲击,血气臭味,还有利刃划过皮肉的轻微声响,在她脑子里反复回荡。
早已超过一个普通女大能接受的程度。
那夜她一夜未眠,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了很久,眼睛哭肿了之后,待到曙光亮起,她才又边哭边崩溃地摸索着这个世界的活路。那是她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她在这个世界孤立无援。于是,她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开始独自谋生。人饵的活不好做,就像人类钓鱼也会选饵一样,不同的妖类,需要的人饵品类不一样。
她这样的,不算最优,没有什么很赚钱的活。除了田趙那一单,后续她也经历过妖类脱逃,修士不肯结款的糟心事。虽有波折,但总算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胆战心惊地活了下来。再后来,她遇见了玄徽,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放下戒备,兴匆匆地跟他回了仙山。
多好啊,再也不用辛辛苦苦攒钱买法器保命了,只要衣食无忧地在仙山等着玄徽破境就好。
可仙山之人的冷嘲热讽,玄徽的不闻不问,又让她清醒过来。近两百年的岁月,她很幸运地远离了妖魔侵扰,但又很不幸地在一个近乎于冷暴力她的环境里待了太久太久。
她在仙山哭过不知道多少次,哭到自己都厌烦极了自己的泪水,甚至于…在危险的深夜,她不止一次生出过,和那个小说大纲里的明遥一样的念头。去倚靠,去喜欢玄徽算了。
真正学着成为另一个人,或许没有那么痛苦。但终究是不甘心。
枯熬一夜,看着自己身体上的痕迹,靠着对明女士的挂念,明遥又一次活了过来。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她坚持了很久很久。被丢进鬼城,与玄岫相遇,又在客栈被怨鬼勾魂…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任务完成”。
她高高兴兴地想要回家,但晴天霹雳,没有任何缘由,她的回家之路成了泡影,生魂又被朝去来所拘,玄徽还要提剑杀她。更可笑的是,她发现那本自己信了两百年的书,居然都是假的。蠢吗,真的很蠢。
可这一切蠢事之中,尽管她始终都不肯面对承认,但其中有一个人有些不同。
或许是他一次次的以命相护,是梦境之中她所以为的同病相怜,是分不清害怕还是心动的犹疑,是他对她说,他喜欢她。总之,玄岫确实是特别的。
她一边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不要太过信任和依赖他,不要给他任何希望,她绝不可能会留在这里,但却又心口不一地靠近他,利用他,继而生出愧疚。以至于方才,分明已经听见了玄岫的答案,可刹那的一瞬,她竞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不行。
她终究是做不到自欺欺人。
她清楚地听见他说了"好。”
连他也要杀她。
火米
泪水沾湿了她的长睫。
玄岫将明遥带出谷底,回到悬崖之上,小心心翼翼地一遍一遍轻轻地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水。
是梦到了什么?
还是起先伤到了哪里?
玄岫皱着眉,无数猜测怀疑在心头掠过,最终却也只是化作略显生硬笨拙的动作。
心魔未消,他并不似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将她揽入怀中之后,失而复得的惊慌却并消弭殆尽,反而反噬渐重,不知何时就会失去她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头上。
他的手扣着她的细软腰肢,不肯松开,而她于睡梦中的泪水,更让他焦躁难安。
这股焦躁与发现她消失在那条通道之后,瞬息涌起的杀意,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次是有惊无险,那下一次呢,若她……又死了呢?忧与怖,同时而生。
此念一生,为她拭泪的手指没控制住力道,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很浅。
他喉间微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留下的痕迹。心魔适时地在他耳侧轻轻叹息。
「看,她多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你应该将她关起来。」
「这样才万无一失。」
长睫微微一颤,心底里最肮脏的欲念,被心心魔以最冠冕堂皇的方式道出。他听到自己微弱地反驳一一
这样做和那妖物的提议,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只有将她捆在你的身边,无时无刻不与你在一起,一息也不分离,这样她才会平安无事」
她不会同意的。
「你有办法的。」心魔意味深长,「仙术繁复,暂时控制一个凡人的心神』有什么难的。」
「让她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不好吗?」
「还是说,你愿意让她一直满含惧意地看着你。」喉间愈加干痒难忍。
他垂眼将目光落在明遥脸上。
她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连带着眉心也微微蹙起。她在为谁而哭?
玄徽还是明月,还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眉眼之间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戾气。
偏偏此时,却还有令人生厌的东西找上门。那缕幽魂。
她眉眼之间露出谄媚之色,不再和先前一样生出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