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坤宁宫。
“娘娘有令,即刻闭宫!”司言海勒声音如冰,“所有人,退出坤宁宫。”
宫门在晚霞中轰然闭合。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廊下的宫女们顿时乱作一团。梳头嬷嬷的银篦子卡在半散的发髻里,小宫女春桃打翻了给皇后熏衣的蔷薇露。
最年长的掌事姑姑跪地叩首:“娘娘可是凤体违和?”
但是,被海勒厉声喝止:“慎言!”
寝殿内的苏合香混着汗腥气。
马皇后斜倚在榻上,中衣后背已透出深色汗渍。
她试图去够案几上的凉茶,手指却痉挛着碰翻了琉璃盏。
海勒急急进来,浸了井水的帕子轻拭皇后,倒吸凉气:“娘娘,你在发热。”
凤颈处隐约现出三两点红疹。
马皇后抬眼看着她,苦笑:“应该是痘症,雄英发病时,也是先嚷头痛,而后发热,浑身乏力,呕吐,随着就起痘。”
海勒“扑通”跪地:“娘娘,我这就去传太医。”
“站住!”皇后喊住她,“痘症传染,本宫不想连累他人。那戴思恭不是说过么?这没法治。”
话说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栽在软榻上。
海勒将帕子浸在水中拧干,轻轻擦拭皇后出汗的脖颈:“戴院使带着面巾来,总得让他来看看,否则,陛下又会杀人了。”
马皇后眉头皱起,沉思了会儿点头:“宫中只有你不惧痘了,你去传吧。”
海勒起身,急急去了。
……
海勒刚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朱元璋急匆匆的来了。
这位刚在武英殿怒斩贪官的帝王,此刻慌乱得像个迷途的少年。
“妹子!妹子!”他拍打宫门,“你怎么突然封了宫门?妹子,快开门,不然,咱让禁军撞门了。”
马皇后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缝,看见丈夫额角暴起的青筋,那上面还沾着方才疾奔时甩出的汗珠。
她扶着窗框的手指收紧:“重八,我得了痘症。”
刚开口就是一阵呛咳,她努力克制后挥手,“你别过来,这病会传人!”
“咚!”
朱元璋用额头抵住了窗棂。
“咱不管!”帝王的声音带着执拗,“那年你给咱送炊饼染了风寒,不也让咱闯进郭子兴大营。”
他知道痘症意味着什么,雄英就是因为这个病没的。
“重八,听话。”皇后眼中泪花浮动,“当年你说要给我挣凤冠霞帔,现在我要你守着这大明江山。”
朱元璋的拳头砸在宫墙上。
“没有你!”他声音哽咽,“咱要这江山给谁看?”
马皇后忽然笑了,掌心贴在窗纸:“重八,听话啊,快回去。”
帝王颤抖的手掌覆上那团模糊的影子。
隔着薄薄一层窗纸,朱元璋感觉全身笼罩恐惧:“妹子,你也听话,待会儿太医就来了。你不能有事,你要有事,以后就没人叫咱重八了。”
远处传来戴思恭急促的脚步声,老太医的药箱在奔跑中哐当作响。
……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戴思恭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
老太医的官帽歪斜着,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汗珠。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攥着药箱的带子,似乎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朱元璋一个箭步冲上前:“皇后咋样了?快说!”
戴思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低身子,声音发颤:“陛下,皇后娘娘患的是痘症,臣...臣无法治愈,只能用药维持。”
空气瞬间凝固。
朱元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他猛地揪住戴思恭的衣领,将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医生生提了起来:“那咱要你何用?”
杀意瞬间笼罩,周围所有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倒。
戴思恭感觉喉咙被勒得生疼,呼吸变得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坤宁宫内传来马皇后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重八,答应我,别为难太医们,生死有命啊。”
朱元璋转身扑到窗前,双手扒着窗框。
“妹子!”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像个无助的孩子,“咱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会!”
戴思恭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陛下!马天或许能治!”
朱元璋闻言浑身一震,眼中的杀意瞬间被希望取代。
“马天?对,马天!”他急急挥手:“快去把他找来!快!”
最后那个“快”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几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戴思恭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官服,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凉飕飕地贴在身上。
老太医心里清楚,这不仅是去请马天,还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为皇后,也为自己。
方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皇帝眼中的杀意绝不是玩笑。
坤宁宫内,马皇后虚弱地靠在床头,听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