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城北疫点。
青布围幛随风飘荡,最后一缕艾烟在草帘间蜿蜒消散。
朱标盘腿坐在药碾旁临时支起的木板上,明黄常服下摆满是石灰与药渣,这位大明太子正捧着粗陶碗大口吞咽菜粥。
对面的马天更是不拘形迹。
他直接坐在泥地上,急救箱权当矮几,半块炊饼夹着咸菜被他三两口消灭,碎屑落在衣襟上也浑不在意。
“先生慢些吃。”朱标笑着推过茶壶。
壶嘴缺了个豁口,粗茶混着柴胡的药香。
马天仰头灌下一气,袖口抹嘴的动作让太子眼角微跳,这若是朝中大臣,早被御史参个“御前失仪”。
木棚顶传来窸窣声,朱标筷子一顿:“此次鼠疫,先生觉得往后该如何防范?”
月光落下,在他脸上映出明暗交错的忧虑。
马天放下碗筷,指尖在泥地上勾画:“首先得弄清传播链。”
泥痕现出鼠-蚤-人的三角关系图。
“首先是灭鼠灭蚤,石灰混硫磺洒遍全城阴沟,病患衣物必须沸煮。”他折断草茎作比例尺,“按症状轻重分级收治,像今日红绳标记法就很好。”
“可百姓恐慌逃亡怎么办?”太子不自觉前倾身子,粥碗歪斜也浑然不觉。
“所以需要,建立‘传染病直报系统’。”马天找不到合适词代替,只能用前世的词了。
见朱标是一脸的懵,他改口道:“各州府设疾疫观察使,见疑似病例立即飞马报太医院。再建隔离营房常备不懈,就像这药棚,但需砖石结构,设污水暗道。”
朱标眼睛越来越亮:“妙啊!先生该入太医院总领大明医署。”
“殿下。”马天声音骤冷,面上笑意如潮水退去,“你就别在试探了,我真不会去太医院,我在民间待怪了。”
他慢慢放下炊饼,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朱标后背窜起寒意。
太子莫名的有些害怕。
就像幼时背错《尚书》被母后凝视的压迫感。
面对马天,他感觉像是面对一个长辈。
“我再说最后一次。”马天哼一声,“太医院那潭浑水,我半步都不会沾。”
他伸手拂去朱标肩头一片枯叶,这个长辈般的动作让太子僵在原地。
朱标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被先生戒尺吓到的蒙童。
……
马天没注意朱标的表情,顺手用筷子把一个鸡蛋放进朱标碗里。
粗陶碗里多了一枚剥壳鸡蛋,朱标盯着碗中微微晃动的蛋白。
这位太子殿下睫毛轻颤,恍惚间看见十年前的坤宁宫。
马皇后将碟里的鹌鹑蛋夹进他碗里,混着那句“标儿正长身体”的叮咛。
此刻药棚里的柴胡苦味变得遥远,朱标张了张嘴,竟有些不敢动筷。
“金枝玉叶更该补身子。”马天头也不抬地搅动菜粥。
这般随意的关怀让朱标有些发麻,似有暖流顺着脊椎爬上来。
“先生,我还是不想你埋没民间。”朱标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若明珠蒙尘,是大明的不幸。”
“殿下是属牛的不成?”马天有些无奈的瞪眼。
这太子也太固执了吧?
随谁了?那朱元璋也是这个性子吗?
我特么不想当朱元璋的官啊,非要我明说怕被朱元璋砍头?
“哎,如果有个民间医署,与太医院对接,管理民间医卫,我就考虑,行吧?”他朝着朱标摊手。
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在朱元璋手下为官的风险。
但看着草帘外影影绰绰的病患,又想起昨日那个被红绳换绿绳的少女。
若能用“民间医署”为支点撬动这个时代的医疗体系,他愿意做出点事。
“好啊,叫‘大明广济医署’如何?”朱标答的十分干脆,声音轻得像在试探,“前朝就有此制,可设教习传授医术,兼管地方药材。”
他不知不觉用上商议的语气。
马天眼睛一亮,这名字确实巧妙。
他故意板着脸:“要立三条规矩:医署自主用人、账目独立核算、太医院不得干涉诊治。”
“孤以储君之名立约。”朱标挺直腰背,眉宇间已恢复储君威仪。
马天望着这个未来会早逝的太子,忽然想起自己ICU里那些拼命想活下去的年轻患者。
他望着一脸希冀的朱标,含笑点头:“等你的医署真立起来再说。”
“太好了。”朱标兴奋起来,“先生,孤都想好了,医署下设立三司:广济诊疗司,负责疫病防治;广济教习司,负责医者培训;广济药材司,负责药物统筹。”
他滔滔不绝,马天也听着心动了。
如果有太子的全力支持,又不牵扯朝廷那些乱七八糟,或许真的能做些事。
……
两人用膳完,在廊下继续聊“大明广济医署”。
有侍卫给朱标送来几个奏章,说是需要紧急处理。
“且慢!”马天抬眼问,“今日的药可按时服了?”
朱标从荷包取出药瓶:“先生请看,晨起便用水送服了。”
“记住,这药比你的金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