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药香在济安堂内升腾。
马天掀帘回到大厅,抬眼看到戴思恭左手死死扣着诊柜边缘,太医院使的官袍后背已洇出冷汗。
“马老弟!”老太医嗓音发颤,“方才诊断的,当真是鼠疫?”
马天目光扫过微微晃动的门帘,那里还残留着徐妙云衣袂带起的檀香。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戴院使既已听见,就该明白事态紧急。”
“一旦鼠疫传开,那就糟了,这里是京师。”戴思恭面色凝重,“搞不好危及皇宫。”
马天前世经历过更大的疫病,倒是镇定的很。
“你是太医院的院使,得立刻安排人排查。”他沉声道。
戴思恭连连点头:“是是是,得查得查!”
他现在慌得一批,刚刚他一直在帘子后听,之所以不出来,是因为他认出了燕王妃徐妙云。
现在被诊断出来的是徐妙云的妹妹,万一燕王妃也感染了,那就麻烦大了。
燕王妃昨天还去了坤宁宫!
“马老弟,感染鼠疫,你能治吧?”他瞪大双眼,看向马天。
马天摇头:“不一定!刚刚那徐姑娘,是初期!”
“万一已经传染开来,马老弟觉得该怎么办?”戴思恭追问。
他心中有办法,自古以来,鼠疫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他还是想问问马天的办法。
马天从药屉底层抽出一卷麻纸,炭笔唰唰划出三道横线:
“其一,即刻封锁病患所在街巷,以生石灰画线为界,五户联保互相监督;其二,太医院需配发避瘟丹,方子我现写给你。苍术、雄黄、丹参各三钱,用棉布包裹悬于门楣;其三,最要紧的是处理死鼠。”
戴思恭盯着纸上潦草绘制的隔离区示意图,皱眉:“若在宫中爆发呢?”
“办法还是这个办法!”马天摊手。
说着,马天已拍开墙角陶瓮,浓烈的酒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用这个。”他舀出半瓢暗红液体,“每日以烧酒混合雷公藤药汁喷洒宫墙排水口,鼠类触之即毙。”
水瓢在晨光中泛起血色,倒映着老太医惊愕的面容。
“还有这个。”马天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叠口罩。
这是急救箱中带的,不过,量不多。
“接触病患时必须佩戴。”他边说边演示着绑带系法,动作娴熟得像是经历过千百次瘟疫。
……
戴思恭一把抓住了马天的手,老院使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马老弟,你这一身本事,跟我去太医院吧。太医院需要你这样的神医啊!”
马天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苦笑:“老戴,我把防疫的法子都写给你,但太医院的事,我真不能掺和。”
他转身从案几上取来笔墨,在宣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可这鼠疫非同小可!“戴思恭急得直跺脚,“若有你坐镇太医院,定然顺畅。”
这时后院的竹帘被掀开,朱英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来。
少年看到两人争执的模样,连忙放下药碗:“戴爷爷,你就别为难马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太医他们对马叔有成见,去到太医院,马叔还不被他们排挤?”
戴思恭盯着朱英的脸出神,双手不自觉地抬起:“小郎中,你还记得你爷爷吗?”
朱英一愣:“戴爷爷,你认识我爷爷?”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老院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摆手:“没、没有,就是听你叫我爷爷,顺口一问。”
他转向马天,语气软了几分,“马老弟,你得帮我呀。”
“这不在帮你吗,老戴,防鼠疫步骤,我都写好了。”马天将墨迹未干的宣纸递过去,“从隔离到用药,每一步都写清楚了。老戴,你就别劝我了。”
戴思恭长叹一声,小心地将药方折好塞进袖中:“罢了罢了,老夫这就回去上奏。”
……
马天叫住正要离去的戴思恭:“老戴且慢。”
说着从急救箱底层取出几个瓶子。
“这是消毒液,比醋熏见效快。”他拔开塞子,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给你们太医院用,首先得保护好你们自己。”
戴思恭接过瓶子的手微微发抖。
“马老弟。”老院使抓住他的手道,“你该做太医院的院使。”
“又来?”马天甩开他的手,“老戴啊,我是肯定不愿意和朱家扯上关系的。”
戴思恭轻叹一声:“陛下其实很和善,上月还赏了御膳房总管金条呢。皇后娘娘每逢朔望都亲赐太医香囊。”
马天面色古怪。
朱元璋和善?
老戴啊,你说的是那个陛下吗?
史书上可是记载,他多次要砍太医脑袋,幸好有马皇后阻止。
不过,朱元璋对厨子好,似乎有记载,因为他怕被下毒。
再有不到一个月,马皇后就要病逝。
到时候,老戴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特么也不知道咋提醒你,让你告老还乡?
“算了。”老院使的背影在门槛处顿了顿,“我若碰到难题,还会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