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马皇后带着玉儿进鸡鸣寺,在观音殿后廊看见了徐妙云。
燕王妃素衣跪在蒲团上,面前供着的不是往生牌位,而是一排带缺口的雁翎刀。
那是阵亡将士的遗物,刀柄缠着的红绸已被血浸成黑褐色。
“母后!”徐妙云看到马皇后进来,慌忙要拜,却被马皇后按住肩膀。
马皇后的手指在触到儿媳单薄衣衫时微微一颤,北疆的风雪似乎穿透了金陵夏衫。
“这是?”她指着那排雁翎刀问。
徐妙云犹豫了下,禀报:“上个月,北元抢掠边境,燕王亲率大军阻止,大胜,可也阵亡了不少将士。儿媳不能做什么,就为他们念经祈福。”
“老四又冲阵了?”马皇后拈起三炷香,香头红点在她眼底晃成边关烽火。
徐妙云展开染血的军报,纸上是朱棣狂草:“本王阵斩北元大将,然先锋营三百二十人俱殁……”
“这个老四,还是这么拼命。”马皇后眼中满是担心。
徐妙云脸上浮现苦笑,马皇后拍了拍她肩膀:“本宫与你一起,为阵亡的大明将士念经祈福。”
她们跪在蒲团上开始诵经,婆媳二人的影子在经幡上叠成巍峨山岳。
念完经,徐妙云上前扶起马皇后。
“那混小子总说‘塞王当为大明屏藩’。”马皇后轻叹,“他爹当年冲锋陷阵,是因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如今国库充盈,他偏要学霍去病,你也不管管他。”
徐妙云一边搀扶着马皇后,叹息一声:“殿下说,唯有主将亲冒矢石,士卒方知朝廷未弃边关。”
“这个老四!”马皇后眼中担忧更甚。
徐妙云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这是阵亡将士的名册。”
马皇后展开黄麻纸,指尖抚过那些被雨水打湿了的姓名。
“传本宫懿旨。”马皇后抬眼道,“凡战殁将士子弟,皆入国子监蒙学!”
她抓过徐妙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老四媳妇,你记住,你守着的不是王府后院,是大明江山的后院。”
话音被骤然响起的鼓声淹没,僧人们正为超度亡灵击鼓,声浪如万马踏过冰河。
……
微风吹过廊檐,徐妙云正挽着马皇后缓步而行。
婆媳二人的衣袖缠着同一缕暖风,马皇后驻足,指尖拂过儿媳腕间磨旧的银镯。
那是燕王大婚时内库打的,如今已裹上了北疆风沙的痕迹。
“老四家的。”马皇后将徐妙云的手翻过来,掌心那道结痂的烫伤赫然显现,“这是给将士们熬药烫的?”
徐妙云抿了抿嘴唇,微微颔首。
马皇后幽幽一叹:“这些年你操持王府,实在是辛苦了。”
“儿媳不辛苦。”徐妙云道。
“老四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马皇后一笑,“不管是做妻子,还是做娘亲,本宫对你都很满意。”
徐妙云躬身拜:“都是儿媳该做的。”
马皇后继续向前走,问:“你打算何时返回封地?”
徐妙云面色微变,拜道:“高炽大病初愈,长途奔波,怕扛不住,儿媳只能等他康复了再走。”
“我不是催你回去。”马皇后道,“老四反正在边关,你带着孩子们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
“炽儿昨夜还背《出师表》给儿媳听。”徐妙云嘴角勾起得意,“煦儿练武也很刻苦,说要跟父王打仗。”
马皇后牵着她,面色慈祥:“两个孩子是你用命换来的珍宝。”
两人来到后院,风吹起了落叶。
马皇后忽然轻笑:“你爹徐大将军当年镇守北平,回京述职总带一包酸枣糕。”
她指尖点了点徐妙云腰间荷包,“如今你这荷包里,装的可是老四从居庸关寄的胡桃?”
燕王妃面色微红,却见婆母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锦盒:“高炽既好了,带他进宫尝尝尚膳监新制的乳酥。”
……
鸡鸣寺后院的银杏叶沙沙作响,马皇后正与徐妙云细语家常,忽见玉儿提着裙摆疾奔而来。
宫女鬓发散乱,绣鞋上沾着青苔,显然是穿廊过院一路狂奔。
“娘娘!燕王妃!”玉儿扑跪在青石板上,胸脯剧烈起伏,“那、那马神医当真神了!”
马皇后凤眸一凝。
“规矩都忘了?”她声音不重,却让玉儿瞬间绷直了背。
宫女慌忙整理衣冠,可眼底的惊涛骇浪怎么也压不住。
她咽了咽唾沫,将广场上所见娓娓道来。
当说到银针穿心时,徐妙云一把抓住廊柱。
战场上若是又这等医术,岂不是能救活很多将士?
“那溺者,当真还魂了?”马皇后不敢相信。
她眼前浮现一个多月前太医院会诊,十几个白发太医对着皇长孙高热束手无策的模样。
玉儿重重点头:“戴院使当场就要行拜师礼!”
“这人要招进太医院啊。”马皇后猛地起身。
“母后。”徐妙云轻声道,“这位马先生,儿媳见过,高炽咳嗽不止,就是马先生治好的。”
她突然噤声,因为马皇后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