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落在济安堂。
一辆垂着杏黄帷幔的马车停在大门前。
侍女打起湘妃竹帘,一个素衣长裙女子抱着孩子下来。
她身材高挑,体态曼妙,偏那柳叶眉下生着双含情目,眼尾天然一抹薄红,倒把通身的贵气压得活色生香。
此刻樱唇紧抿,眉心微蹙。
怀中的孩童裹在杏子红绫被里,小脸烧得通红。
侍女捧着药囊轻声道:“王妃,就是这济安堂了。”
原来她是燕王妃徐妙云,因为皇长孙薨逝,她带着孩子来奔丧。
怀中孩子,是她长子朱高炽。
徐妙云抬眼望那黑漆匾额,听得堂内传来捣药声,清苦的药香混着晨风袭来。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被孩子攥出褶皱。
“太医院开的方子,高炽喝了不见好啊。”她喃喃自语,目光扫过门前晒药的竹匾。
几片当归在朝阳下泛着淡黄的光线,倒比宫里熏过香的药材更显鲜活。
朱高炽在迷糊中咳了两声,她立刻将脸贴上孩子发烫的额头。
太医说夏季得了风寒,可得熬些天,才能好转。
但是,她看着孩子彻夜难受,心疼啊。
听说这济安堂有个神医,就带孩子来看看,可是到了门口,又纠结了。
民间的所谓神医,难道还能比太医高明?
台阶上两只蚂蚁正搬运药渣,徐妙云盯着它们看了许久。
侍女欲上前叩门,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风过处,屋檐下铃铛响,像是在笑这金尊玉贵的王妃,竟为三阶青石台阶踌躇了半刻钟。
“进去吧。”她轻叹一声。
晨光斜照的济安堂内,徐妙云抱着朱高炽跨过门槛,药香混着陈年木柜的沉香扑面而来。
她尚未适应厅内的昏暗,见一道清瘦身影从药架后转出。
撸着袖子的少年捧着捣药钵,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眉头,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夫人,这边走。”
徐妙云如遭雷殛。
她踉跄后退半步,杏子红绫被倏然收紧,怀中的朱高炽发出不适的嘤咛。
那少年分明是上月薨逝的皇长孙朱雄英的模样!
连眉间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喉间“雄英”二字几乎要破唇而出,却被她生生咬碎在齿间,只余袖中颤抖的指尖泄露惊惶。
“小郎中,我孩子病了。”她走上前。
少年浑不觉异样,引她至窗边藤椅。
徐妙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药囊穗子,恍惚看见东宫书房里那个为她折纸鹤的孩童,那穗子该系着长孙玉佩才对啊。
“夫人稍等,我去叫马叔!”少年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后院竹帘后。
徐妙云望着他的背影,攥紧扶手。
竟如此相像,连声音都一样。
皇长孙的棺椁是她亲眼看着入土的,那这孩子是谁?
怀里的朱高炽又咳起来,却压不住她耳中轰鸣的心跳。
……
竹帘轻响,马天撩开青布门帘踏入前厅。
晨光恰在此时穿过窗棂,将徐妙云侧影镀上一层柔光,她正低头轻拍怀中的朱高炽,柳叶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偏那眼尾薄红被光线映得如同染了胭脂。
马天脚步微滞,但见这妇人虽荆钗素裙,通身气度却似古画里走出的仕女,连袖口被孩子抓出的褶皱都透着矜贵。
他上前,大概问了孩子的情况。
“夫人,把孩子抱好了。”他取出体温计,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三分。
徐妙云抬眼,美眸中带着好奇。
她听过这马郎中诊病,用的是奇怪器械,可还是有些担心。
当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孩童后背,王妃广袖下的手骤然收紧,却终究没有阻拦。
“小公子受了暑热,又兼风寒入肺。”马天故意将现代医学术语化作“阴阳失”之说,从急救箱里取出一包淡绿色药粉。
小儿感冒冲剂。
朱英手脚麻利地冲调,徐妙云盯着碗中腾起的热气,轻声问:“这药不苦么?”
话音未落自己先怔住,倒像是回到了未出阁时向爹爹讨蜜饯的光景。
“这是专门给小孩的药。”马天微微一笑。
徐妙云看着他清澈的目光,相信这是个好郎中。
朱英端着药过来,帮徐妙云一起喂孩子。
“多谢小郎中。”徐妙云笑容温柔。
药碗见底不过半刻,朱高炽的呼吸已渐趋平稳。
徐妙云望着孩子舒展的眉头,唇角不自觉扬起,那笑意如春冰乍破,连带着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马天正收拾药箱,忽见一滴晨露从檐角坠落在徐妙云鬓边,竟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拂。
惊觉失态时,却见对方已抱着孩子起身行礼。
“先生妙手。”她这一拜带着宫廷礼仪的余韵。
“夫人客气了,我是郎中,治病救人是本分。”马天一笑。
……
朱英推来的婴儿车。
那车架是木制,四角包着打磨圆润的铜片,车顶悬着个草编的蝈蝈笼,分明是民间物件,偏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