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缭绕间,姬怜挣扎着浮出水面,这才看清那灌木丛原是生在温泉崖壁之上,因着夜色与水汽遮掩,教人难以察觉地势落差。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散开。
灌木丛间悬着几点昏黄微光,那是姬怜方才用来照明的纱灯,又往右一看,原来温泉旁有一浑身乌黑,唯四蹄雪白的骏马正低头啜饮泉水。姬怜先是懊恼自己竟如此莽撞失足,待垂首见泉水已没至胸膛,僧衣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更觉窘迫难当。
虽是盛夏,但山间夜路慎重,凉风掠过水面激起一阵战栗。姬怜脑中一咕噜地冒出许多问题:这幅狼狈模样要是被人撞见该如何是好?来时路上未见人影,想来此处应当是僻静无人?可是,他又要如何攀爬上去?再说如此宝驹,也不像是没有主人的样子?正盯着水面出神,忽见眼角余光里,水面倒影诡异地晃动了一下。姬怜一惊,定睛一看,那一角根本不是上头灌木丛的倒影,分明是个人影!只不过夜色昏暗,上头又有树木遮挡,看得模糊。“恢恢一一”
是那马儿在发出声音。
接着是那人轻笑声。
何其熟悉,何其轻佻,何其…惊悚。
水下的指腹攥紧衣袖,姬怜喉结滚动,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后挪,直至抵住石壁,吐出三个字:“谢、廷、玉。”
隐在暗处的那人,抬臂在旁边堆放衣物里拨动几下,一瞬间,自她那处亮起了一层朦胧的昏黄光。
谢廷玉手持火折子,火光下,她的面容,她沾了水的脖颈,以及锁骨都显露无疑。
很显然,她没穿衣服。也很显然,她在此处泡温泉。即使有这一层烛光,也看不到水下什么景象,姬怜还是撇过头去,心里头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多么希望他是个瞎子,为什么每每这番尴尬的景象都有她谢廷玉?
“殿下,好巧啊……“谢廷玉上下打量姬怜好多眼,脸上藏不住笑,“你为何会突然从上面滚到这温泉池子里来?”
“我是听庄子里的人说,这山间有很多温泉,我就是骑着马在这儿晃悠,随意挑选了一处。"谢廷玉将火折子搁在岸边青石缝间,“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湿漉漉的额发紧贴姬怜的双颊,水滴顺着下颔落在锁骨上,脖颈飞上绯色。他颇为恼羞成怒:“你闭嘴。”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
谢廷玉道:“殿下,待会我是送你回慈恩寺,还是随我一道回谢家的庄子里?”
姬怜依然紧盯着某处昏暗的光景,不肯把头转过来,“谁要和你回谢家,我要回慈恩寺。”
谢廷玉伸手拨动水珠,“如果回慈恩寺,怕是要走正门,殿下,你也不想被别人瞧见这番模样吧?而且还是我送你回去,倒是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出来,我可是不管。”
她又拨动水面几下,“不过,要是随我回庄子里,我们从侧门进,神不知鬼不觉,保管没人看见殿下你这幅尊容。”姬怜虽不看谢廷玉,耳尖却随着水珠滴落的声音慢慢泛红。莫名地,他的脑海里居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谢廷玉将水珠撒到锁骨、大臂的画面,然后水珠。渐往下滚落……停!不要再想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想,他到底为什么会想到如此……不堪的画面!
“什么没人看见……“姬怜声音发紧,“谢廷玉,我去你庄子里,不也给人撑到?你少来了。”
谢廷玉抬首看看上头的灌木丛,解释道:“若是从这儿骑马回慈恩寺,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有多,殿下你如今衣衫尽湿,山间阴寒,说不得到时候感染风寒。”
姬怜抿唇不语。
谢廷玉又道:“不如你先穿上我的披风,随我走捷径下山,下面有我的人候在马车处,回庄子里歇息一晚。“她信誓旦旦说,“马车里有幂篱,保管没有人能见到殿下的真颜。殿下放心,第二天一早我就把你送回去。”姬怜开始就这番话思索,脑子开始乱成一锅粥:“如果直接回慈恩寺,如此狼狈,少不得要惊动下人,到时候被人看见我和她,又要作何解释?如果真如她所说,同她回庄子里,只歇息一晚便…”这般想着,一只不知名的丑陋小飞虫突地出现在姬怜眼前。姬怜被这等丑陋飞虫惊得倒抽凉气,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往旁侧栽去,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于手下捞住他的腰。
啊……腰好细。谢廷玉想。
姬怜的脸猝不及防埋进谢廷玉颈窝,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愕,羞恼……还有无措。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很想一把甩开谢廷玉的手,但是那飞虫紧盯着姬怜不放,振翅逼近,反倒逼着姬怜往谢廷玉怀里钻。谢廷玉一手揽着姬怜,另一手凌空一抓,虫鸣戛然而止。“殿下,你原来怕这些。”
姬怜撇过脸去,一把甩开谢廷玉的手,缩在一个角落里,手捂着嘴,沉默不语地面壁思过,脑子里像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我刚刚是不是不小心亲到她锁骨那儿了?亲到了吗?没亲到吧?她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哪哪都有她谢廷玉?
那厢谢廷玉已从容起身,赤足踏上青石板,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在池中的姬怜刚转过去,一看此景,再僵硬地转回去,把脸埋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你要起身穿衣不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