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说话了。
斯人已逝,这么多年了,在两个孩子面前提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然而太子已经留意到了。
他拧眉,淡淡扫过远处的阿柠,之后侧首望向明太妃,看着她眼底的惆怅:“娘娘,怎么了?”
明太妃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故人。”说着,她问一旁的女官:“那个踢毽子的小宫娥,是哪个宫的?”女官连忙命人去问。
穆清公主也留意到阿柠,她翘头看着,纳闷地道:“倒是眼熟得很。”明太妃疑惑:“你怎么会眼熟?”
这时候女官已经问过了,回禀道:“回太妃娘娘,那个小宫娥是太医院的小医女。”
穆清公主听了,精神一振:“果然是她!”她就说嘛,觉得眼熟得要命,原来是那晚劝着自己吃药的小医女啊!明太妃惊讶:“你还真认识?”
穆清公主有些兴奋:“对,那一日我病了,她跟着太医一起来的,她劝我吃药吃橙子!”
她吃了橙子后,还想问问她呢,谁知道她就这么走了。她还说要找她算账,可问起聂姑姑,聂姑姑却说那小医女似乎被打发走了?反正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穆清公主一直惦记这事呢,谁曾想如今竞然看到她了。
她兴致勃勃,起身拉了太子:“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太子淡漠:“不去。”
穆清公主一听,直接扯住他的袖子,吭哧吭哧地拽:“起来,你给本公主起来!”
太子拧眉,不高兴地道:“你做什么?”
穆清公主:“陪本公主去看!”
太子:“不去。”
穆清公主哼哼着,逼到他眼前,威胁:“本宫要去告父皇,说你欺负本宫!”
太子”
他很没办法地叹:“走吧,祖宗。”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李君励素来老成,没办法,他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处境。母后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走了。
他有一个父皇,但父皇性情孤僻,不喜言语,且沉迷于神佛之道。他有一个皇妹,但自小体弱,多病多灾。
五岁时,他踏上太子之位,当文武百官跪在他面前时,他便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重担。
父皇不喜上朝,有时候三四个月不上朝,不过父皇会处理朝政,他从六岁便跟随在父皇身边,坐在那里,专注地听着父皇处理朝政。当父皇处理奏章的时候,他的神情,总有种恹恹的懒散。他一直觉得父皇有病,而且是有大病,确切地说从母后走了后,他便病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照顾好父皇,照顾好皇妹,顺利继承父皇的皇位。他知道这天下坐得并不稳当,父皇不喜言辞,性情多变,但却在朝堂上施展雷霆手段,自他登基为帝以来,以及几次大案,牵连甚广。他记得那一日,司礼监拟定了关于某个案件的圣旨,那是一桩大案,诛杀七百余人。
当时父皇懒懒地看了一眼圣旨,便自身边人手中接过玉玺,亲手落印。修长苍白的手指握着那玉玺,缓慢地盖上。随着那一声略显湿润的落印声,许多人的命运便注定了。就在这时,父皇突然侧首,看了他一眼。
他只觉父皇眸底墨黑,深沉难懂。
之后,父皇淡淡地道:“我的手上染了许多血,而你不一样,你要成为盛世仁君。”
当时的他仰脸望着父皇,并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可是后来在读书时,在听政时,望着父皇挺拔冷峻的背影,他脑中偶尔间会飘过这句话。当稚嫩的身体开始抽节拔高,当胸中逐渐有了沟壑,他也渐渐明白了父皇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父皇双手染了血,所以他将来才可以做盛世仁君。这时候他会无声地望向龙椅上的父皇,他知道父皇不信神佛,但又信神佛。他生来性情孤僻多疑,他不信任何神明,但是他又希望这世上有神佛。这样,总有一日,他便可以和母后相会了。于是他便忍不住猜想,若他心里有这样的渴盼,是不是曾经恐惧过,恐惧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所以不敢和母后相会?可他也只是想想,他知道父皇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为了穆清。当这么想的时候,他跟随穆清公主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人所经之处,所有的人尽皆让路,低首,以至于原本鼎沸的人声都如同浪头一般平息下来这时候他便突然记起父皇那一晚的梦魇。
对此他并不奇怪。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些年父皇遭受着怎么样的痛苦,他一直活得很艰难,连喘息都艰难。
于他来说,活着便是痛苦。
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答应了母后,要照顾好自己和穆清。李君励想到这里,视线凉凉地扫过前方,就在前方,有一个像极了母后的小宫娥,正在那里蹦蹦跳跳,舞得欢快。
他当然不许,不许再有什么扰乱父皇的心思。父皇总是在臆想,总是在出现幻觉,他总觉得母后总有一日会回来,他们还会重聚。
而那些渺茫的希望落空时,给他带来的往往是更沉重窒息的痛苦。这时候,穆清公主已经拽着李君励走到阿柠旁边,她和大家伙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着阿柠。
阿柠的宫裙撩起来,掖在腰间,她跳着踢,旋着踢,踢得利索又好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