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七十章
在清君侧这个词被发明之前,不忍言之事即为谋反的代名词。嫪毐被短短五字激得双手撑案,屁股离开了支踵,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将要站起的模样。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到这一步了呢?他只是想用些手段重新把嬴政那只小老虎给关进笼子里啊!
高平在投到嫪毐门下前就是个落魄士人,视嫪毐为自己大富大贵的唯一指望,没有中大夫令齐藏着掖着,自抬身价的心思。既出此惊人之语,也不用嫪毐催促追问,继续把话给说了下去:“下臣曾对主君讲述过兵法,言用兵所争者为形势,天下争胜,所争的也是形势。“昔年赵王贪图上党郡的土地民口,接受了上党郡守的献土,引得(秦)昭襄王震怒,令武安君白起将数十万之众,与赵军战于长平,赵军不敌大败,死者匹十余万,元气大伤。
“是以世人皆认为赵王贪婪不智,若能拒土不纳,凭赵国之强,自保有余,无长平兵败之祸。
“唯下臣不以为然。长平战前,我大秦已有数代明君积累,战必胜,攻必克,天下未有三合之敌,可谓并吞海内,席卷八荒的大势已成,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所以引而不发罢了。
“有我大秦占势,山东六国则只能争形。彼时赵王若不纳上党,则我大秦便可将上党尽收囊中,遣郡守县令,行军功爵之制,养耕战之民,不出数年,便可又得数万精卒。
“且上党郡为天下脊,扼太行陉道,我大秦得此郡,则可凭借太行陉道直扑赵国膏腴腹地,于赵国君臣而言,岂有将地利拱手让人的道理呢?“所以赵王明知收下上党郡会惹怒昭襄王,却还是收下了,这正是因为势不如人,只能奋力一搏争形的道理啊。
“主君今日状况与赵王昔年相较也并无不同。嬴氏自(周)平王分封为狠大夫始,迄今已享国数百年,贤君能臣辈出,犹如霄汉繁星,是故天下皆认秦国当为嬴氏所有,此所谓势在嬴氏。
“如今王上…嬴政小儿年岁一日大过一日,势则一日重过一日,朝野之心必将移于他身,王太后也会还政于他,如此终有一日主君不可制也。“因而主君若想取胜,只可争形。然而如今之形,亦大不利主君。“佐弋军落入成蟜小儿之手,属于主君您的故旧全数被剔除。而宫卫费拉不堪,难当大用。
“此次宫卫与佐弋军双双奔赴雍城,宫内防卫空虚,嬴政小儿又以华阳太后思念兄弟为由,没有循例调戍卫军入宫护持,而是由昌平君从骊山调来行宫兵卒暂时守御宫廷。
“下臣自不量力,斗胆猜测,这正是嬴政小儿对主君您起了疑心的征兆啊!此时若不速下决断,恐死无葬身之地矣!”高平说到这已是声嘶力竭,唯唯以头砸地,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而嫪毐在经历过最初的激动后反而冷静下来,整个人缓慢地回缩成标准坐姿,脸露沉思之色。
熟悉嫪毐性格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心中已经有了选择倾向,但出于种种考量而犹豫不决的表征。
齐终于睁开眼,先是看了看高平已经鲜血淋漓的额头,紧接着又觑了一眼嫪毐,最终决定由自己来做那个砸下最后一锤子的人。他高居庙堂,接触到的信息是高平骑着快马追三天也追不上的,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一些宫闱秘闻。
咸阳宫那个老寺人没有理由骗他,消息应有八九分准,假使长信侯此次功成,他就是定策从龙的首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分茅裂土也不无可能,岂不强过如今在中大夫令这个职位上苦熬百倍。
与高平一样,齐在出列前也严肃地整理了衣冠,将所有人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后才施施然说道:“回禀君侯,下吏以为高平所言甚是!”嫪毐已经被高平刺激过,情绪阈值大大提高,是以此时竞稳住了,任由齐对着他行完了全套大礼,好好满足了一回虚荣心,这才不疾不徐问道:“不知中大夫又何出此言啊?”
齐既然敢跳出来做这砸最后一锤子的人,当然是有所准备的,闻言不慌不忙道:“下臣听说,王上似有意让佐弋军常驻雍都。”“什么!”
方才高平劝他谋反,嫪毐都只抬了一半的屁股。但此时听到齐说佐弋军有可能常驻雍城,整个人瞬间弹起,双手撑案,与两膝共同形成支撑,额上的青能都似有了生命,一跳一跳的。
那可是雍城啊,在那他放纵了内心最丑恶的欲望,也获得了最酣畅淋漓的满足。同时,也埋藏着他最深的恐惧。
虽说在他数年经营下雍城已经成为了他的形状,佐弋军区区四千人扔进来连个水花都冒不出来。
可但凡能自由自在过日子,谁又愿意头上多个束缚呢。再说焉知佐弋军不是赢政小儿派出来的诱饵?他如果不想办法把佐弋军赶走,势又在嬴政小儿一方,此子必定会调集资源日拱一卒,迟早把"他的雍城”搬空。
而若是他动用手段,容易暴露人手不说,还会给赢政小儿动手的借口。属实是一根筋变两头堵了。
“嬴政小儿,嬴政小儿他怎么敢,怎么敢动我的雍城一”因为太过愤怒与恐惧,嫪毐一不小心连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高平与齐都注意到了嫪毐话中我的雍城四字,悄悄对视一眼,在目光交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