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嘴硬的她见多了,能到他这种程度的却见得少。元朔帝蹙眉,他很好克制住面上的神情:“阿臻若在卫氏养成,燕国公也会为你另择良配。”
倘若她一直都是卫氏的女儿,有时他到臣下府中宴饮、又或太后皇后在宫中开宴,一年应当能见到两三回。
那他见到她时自然该怀着一种长辈的心态,称赞她美丽聪明,而不是……第一眼见她,便想将她占为己有,教她成为一个年纪足可以做她父亲男子的女人。
元朔帝低头看去,她的心思早不放在他的话上,眼睛却亮晶晶的,枕的不是他的膝,而是一条教人流口水的咸鱼。
狸猫望着浮上水面的锦鲤,试探地伸出爪子,想戳一戳。然而锦鲤的主人早有预感,手疾眼快捉住她一臂,沉声教人拿水进来伺候她净手。
长安水苦地低,帝王出行,内侍常会备下煮沸过的甘甜泉水,供皇帝饮茶、清洁。
虽说身在骊山,水质清冽甘甜许多,规矩却是不能改的。马车停在僻静处,檀蕊捧了铜盘立在外面,帘中只露出一双细腻洁白的手轻轻拨水。
饶是夜深,这暗藏玄机的马车也吸引了许多游人,小镇虽有富绅,却也难得见这种排场,英武不凡的侍卫三三两两护住马车,侍女的皮肤柔软洁白,从容不紊地应对主人家苛刻的要求,还记得教仆从去探一探前路。圣驾就在行宫,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要携美同游。直到年长的侍从半掀开帘幕,露出里面的一对衣着容貌不凡的男女,驻足的人便愈发多了起来。
沈幼宜还当皇帝只是为了宽慰自己,可这些人要是禁军假扮,也没胆量频频直视圣容。
但元朔帝终究没买一顶帷帽,下车后转身来扶她,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温和道:“这没什么可怕的,说不定明日能给阿娘赢些瓜果回家,也是咱们的一片孝心。”
沈幼宜却不大敢想太后吃到这瓜果的神情,她暗自不安,生怕瞧见哪家肉铺、药铺、衣料坊的熟人,同她打个招呼,都不用问些她答不上来的问题,轻而易举戳穿她的谎言。
有了户籍的人不能随意流窜,小小镇子里的人大多一生都不会出去,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即便过去许多年,熟人也不容易记错。可出乎她意料,她与元朔帝走了一会儿,听他听在好几个摊前有模有样地询价,竞然一个奇怪的人也没遇上。
虽说常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们,可真敢近前搭讪的男女寥寥无几。更别提哪家商铺的男女敢主动上前招呼,询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抱过小时候的她。
至于调戏……一个气势迫人的男子,很是亲昵地与夫人把臂同游,还有外人什么事情呢?
沈幼宜生出一点疑惑来,但又不好外露,扫了元朔帝出游的兴致,陪他到书铺里随意瞧一瞧。
皇帝对外面的一切大概极感兴趣,无论米行、肉铺,还是茶摊,都有心问上几句,耐心听那些商人的答复,这些地方远比书铺更热闹,她宁可淘几本打发时间的读物带回宫中,也不想在这小镇多待。元朔帝瞧得出她异于平时的紧张,轻声安慰道:“夜深露重,咱们回府去去。
商贾精于谋算,有大主顾上门时难免要挖空心思奉承一番,若真识得她,又见两人衣着华贵,不会放过这亲近的机会。这对得上她的说辞,可那份疑心不减反增。沈幼宜低低应了声是,可才上了车要枕在他怀里,就听元朔帝似是随口问起:“阿臻,你当真没什么事情瞒着郎君么?”很难想象,一个入宫不久却嚣张跋扈的宠妃,在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反倒怕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言……甚至寻不到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她面上是笑着的,掌心却泌汗,央他买这买那,又不曾表现出十分浓烈的兴趣,到了手便教侍女拿着。
即便那对夫妻将她藏得再好,他们也先于她去世,这段日子她难不成食风餐露,不必买米面与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