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土一把推开他,银子洒落,咕噜噜滚落,撞到布鞋边。黑色的鞋面上的淤泥已干涸,凝成硬状的黄色土块,显得脏污不堪。他一路长途跋涉,走了许久才来到这里。
沾湿的帕子擦去鞋面上的脏泥,这长靴又显得光滑耀目了。谢灵运靠在软椅背上,翘起一只腿,听着陆云风古井无波地叙述着,难得有些犯困,揉了揉额角。
心想着:这是何等催眠的语调,简直比学堂里的夫子讲课还要让人犯困。…黄大土不要我爹的银子,背上他儿子走了,过了几日,县里新上任的县丞来了,我和我爹在医馆里,只是偶有听说,那新来的县丞很是廉明,一来就帮县里修路造桥,人也公正,县里最有钱的李员外犯事也照抓不误。”“后来的一个深夜,捕快敲响了医馆的门,说是县丞忽然犯了高热,请我爹去医治。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爹才背着药箱回来,他同我说,躺在县衙里的周县丞,就是那天晚上抱着儿子来看病的黄大土。"陆云风说到此处,冷淡的神情碎裂了。
“轰隆一一”
雷声划过夜色,乌云亮了一瞬,又沉沉地暗下去。地上的的泥土腥气与涩苦的草叶味向上弥漫,淹没到了人腰间。
“爹!你过来看,这里倒着个人!”
黄大士扒开半人高的发黄的草丛,看见那人脖间翻起的泛白皮肉,里面的血已干透了,凝在青白的脖子、面颊和藏蓝袍子上。这是一件上好绸缎制成的圆领长袍,摸在手中顺滑柔软,与苎麻制成的粗糙短袍完全不同。
黄大土没摸到这死人的钱袋,摸到了一张轻柔的纸,又是一声“轰隆”,闪起的亮光照亮这张展开的宣纸,墨迹显现出来,他看清了上方的红印。吓得撒手:"”这……死的是个当官的!”他惊慌了一瞬,文书的粗粝触感割着手指,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中升起来,他又捞回这薄薄的纸,攥在了手心里。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的机遇?来弥补他倾散的家产,弥补他死去的阿苑?活了三十六年,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难以言喻的欣喜划过黄大土全身,令他不住地颤抖起来。大
烛火点亮屋内,照出桌前的四个影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死寂。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宋萝极其自然地夹起一筷子鱼,吃得津津有味,她往嘴里扒了口饭,奇怪地望了一眼:“你们不吃吗?都看着我做什么?”秦浓玉不安地看了看身侧,陆云风紧紧盯着她,眉毛轻皱着。对面漂亮的少女撑着脸,黑润润的眼眸饶有兴趣地在他俩身上来回绕,耳垂上的碧石坠子晃晃悠悠,折出一点烛光,脖间系着的白纱隐入阴影,下方裸露的锁骨泛起莹白。
秦浓玉不安地搅起手指,一双筷子夹着肉落进她面前的碗。陆云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神:“快吃吧。”
宋萝看得心中惊奇:这还是那个冷淡的陆大夫吗?眼睛里的柔情都快化成水溢出来了。
好巧不巧,正是要将秦浓玉带回房时,陆云风回来了。那时的场面十分尴尬,现在四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局面也算不上正常,每个人揣着心事,默契地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戳了戳碗里白胖胖的米粒,打破沉默:“还不知陆大夫你夫人的名姓,今日匆忙碰面,倒是吓了一跳。”
“你叫她……玉娘吧。“陆云风转看向她,眼眸重新变得冷淡,“玉娘一直在房中养病,鲜少出门。”
“哦。“宋萝眨了眨眼,手中的筷子放下了,“陆大夫,今日有位穿着华贵的男子找你。”
“嗯。"陆云风应了声,他身边的秦浓玉骤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擦出声响,三人都望过去。
秦浓玉神情欲泣,眼神惊惶地绕了一圈:“我…我,我想坐在宋姑娘身边。”
话音刚落,她感觉有道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冰凌,冻得后背发凉。
她看过去。高挑美貌的少女眸光带着冷意,微勾起唇,面前的碗丝毫未动。她想起味道诡异甜腻的鱼肉,顺着喉咙往上涌,竞想吐。“可以呀。“宋萝笑盈盈地说,“正巧我也与夫人一见如故,觉得十分亲切呢。”
见陆云风没有阻拦的意思,秦浓玉颤巍巍拉过椅子,在宋萝右侧坐下了。沈洵舟冷冷看着她俩挨近的身子,扯起唇角:她还真是会哄人。耳边响起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心想,她果然是属小鸟的吧,这么能吵,话这么多。
他看见两人的手握住了,那哭得让人心烦的女子此时柔柔顺顺地贴在她身上,甚至叫起了“姐姐",他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戳着上面的刺。宋萝被紧贴着,看见她腕间绳索绑过的红痕,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笑着说:“感觉像有了两个妹妹。”
一只碗被推过来,米饭像个小山似地堆起来,尖尖上盖着片鱼肉。如玉的手指缩回去,顺着往上,是白皙的下颌,殷红的唇紧紧抿着,看上去不大高兴。宋萝递去目光:?
烛光下,沈洵舟漆黑的眸子泛起暖色,似凝起一片水意,犹如清湖,隐隐晃动。与这柔软的眸光不同,他脸色堪称阴沉,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勾起唇,露出一个冷笑,寒意森森。
美人即便冷下脸来,亦有几分风情。他顶着少女才梳的双髻,抱起手臂。轻薄的襟衫贴着皮肤,因往后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