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慕艾,湄丫头如今容颜正盛,她与咸哥儿间又有打小的情分在,她相信咸哥儿日后必会极心悦湄丫头。
她抑不住笑道:“湄丫头余岁必定顺遂和美。”
沈之湄眉目弯弯地撒娇:“是外祖母疼我,眼里心里有我,才盼我时时好,处处好。”
陈老夫人笑道:“我的湄丫头脾性、模样、才情、理事、交际,样样出彩,岂有过不好的道理?”
暮色渐渐浓沉,夕阳最后那束光从窗口斜斜漫入,投落在沈之湄身后,她动了动脚尖,倚上手搭,缓缓绽出个熠然的笑。
是啊,她缴天之眷,幸获预梦奇缘,又有何道理不奋力过好此生。
自寿诞那日便压覆于心头的惊恐由此慢慢消解……
***
见外祖母面显疲态,沈之湄便见机离开。
时值春夏之交,天暖气和,徐徐微风掠去那一丝躁。
沈之湄心绪平和,扶风赏绿,脚步不觉放慢,转出寿喜堂没几步,便迎面撞上陈玉瑕。
陈玉瑕从一片阴翳中迈出,纤娜单薄,似一枚落叶飘至近前。
她谨施一礼,先向沈之湄问候:“表姐这便要回房了?”
神态口吻透着油然的熟稔和亲昵。
沈之湄姿态自然闲逸,眼底笑意不减,嗯了声唤人:“大表妹。”
她唤陈玉珠“珠表妹”,却叫陈玉瑕“大表妹”,之所以不是“瑕表妹”,盖因“瑕”意为玉的疵病,乃赵氏妒恨所取,为免陈玉瑕难堪,读书明理后,她便改了口。
陈玉瑕咬唇踟躇,少顷,小心翼翼问道:“表姐今日随母亲去赵家拜寿,可还顺遂?”
沈之湄轻轻扬眉。
陈玉瑕接口解释:“适才去给母亲请安,母亲因头疼未露面,但……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妇却不大对劲……”
沈之湄心里哂笑。
撕开柔弱的皮,陈玉瑕且机敏聪明着呢。
不知是真病了,抑或想叫旁人相信她真病了,陈玉瑕这几天躲在自己院里修养,晨昏定省也告罪缺席了。
瞧她模样,依然如同往昔俩人亲密时那般,沈之湄都不禁晃神一瞬,怀疑自己是否误会了她。
自叹弗如。
沈之湄语气模仿陈玉瑕的亲昵,话却暗藏着软刺:“妹妹哪里的话,赵家老夫人寿辰自是大吉之日,怎会不顺遂。至于大舅母院里的事……长辈若觉必要,自会告知咱们,倘长辈不言语,咱们便莫擅自探问,否则被长辈获悉了,那……自落不着好。”
她目光宛如在山泉里洗练过一般,澄澈透底,忧色漂游其中,格外显著。
一副全为陈玉瑕着想的模样跃然于上。
陈玉瑕心头讪讪,绞手称“是”。
沈之湄懒得跟她继续虚与委蛇,寻了个借口分别。
兴致被败坏干净,沈之湄不再流连,款步朝沁芜院而去。
回到沁芜院,最后一线余晖坠落天幕,墨色自天际寸寸浸染,廊庑下那盏新换上的雕花纱灯已点燃,落下一圈摇曳的光。
这一点暖光驱散她周遭暗沉,也驱散她心间浅霾。
沈之湄才顿步几息,今儿留守沁芜院的碧枝便仓急地捧着个紫檀雕梅枝的小匣子至她眼前,压低声叙说因由:“姑娘,我今儿在廊下绣您那条藤紫色雪落红梅缎裙时,忽来一探头探脑的小丫鬟,把这匣子交给我,说是给您的,我问匣子是谁送来的,她说您见了自知,还不等我多问,这小丫头便脚底抹油跑了。”
“姑娘,”碧枝觑着她神色打问,“您知道这匣子谁人所送吗?”
沈之湄蹙眉端量这只紫檀木匣子沉吟,只见它雕工栩栩,木质纹理细腻油润,泛着一圈淡淡紫色光泽。
只这匣子本身已然价值不菲。
这般用它之人既富且贵。
就在碧枝提议由她先行打开查验时,沈之湄眼瞳倏地一震,某个揣测没来由浮上心头……
这揣测方一冒头,莫名地,沈之湄刹那间几可认定。
心“噗通、噗通”疾跳。
匣子触手温润,轻轻掀开。
下意识屏息。
凝神。
果然。
一张字条铺陈其内,字气温温的四个字跃进眼帘——
“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