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湄,震愕撑圆眼眶。
一个念头浮于她脑中……随即,心不受控地突突疾跳。
因果报应——
带累儿女——
她的善行德荫子孙,那么她若作恶是否也会报应到儿女身上?
善恶有报……
赵氏心头翻江倒海,眼神却空空茫茫,思绪一点点深陷。
表姑娘沈之湄于咸儿前程助益寡薄,这桩婚约她早想作罢,此番咸儿归京春闱,又逢沈家出孝回京,再无合衬因由拖延婚事,而退婚又势在必行。为免咸儿声誉蒙受星点污损,是以,她在咸儿归府前行事,她设计沈之湄落水失贞。
哪怕沈之湄这回逃脱了,可她悔婚之心不改……
难道,这就是因果?
她瞧不上表姑娘沈之湄,欲坏沈之湄姻缘,不多久,珠儿婚事便横生波折。
且——珠儿跟沈之湄,同为姑舅做亲,同不被舅母看上眼欲要退亲……
还有,因着在伯府宅邸便宜她安排,且当日朋客芸芸,易于将事传扬开来,她择了老夫人寿辰之时行事。也偏偏在珠儿外祖母寿辰当日,那狐媚外室哭讨上门,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如今正惹得满城沸沸扬扬。
她加诸于沈之湄的,好像又以不同却相类的方式一样一样回报到她女儿身上。
这一念头方起便如毁堤而泻的洪水,劈头盖脸,将心旌神摇的赵氏从头至脚淹没。
这会儿她便似在深水浮沉,嘴唇张张阖阖,气息骤然湍急,胸口剧烈一起一伏。
可她喉嗓却仿佛燃了一把火,干裂灼痒,发不出一丝声调。
猛地,她脖颈侧转,撞上沈之湄乌黑透亮的眼眸,黑白分明,水润鲜妍,像一汪清透澄澈的山泉,泛于其内的绵绵关切不着遮掩,一览无遗。
赵氏眉心一跳,下意识屏息挪开了眼。
一缕幽风裹着沙沙声打卷吹来,赵氏只觉这风里仿似藏了一张由冰凌织就网,细细密密的冷罩在头脸上,激起她心头阵阵惊悸。
难道珠儿今日的无妄之灾,果真全系她所行不义牵连?
这,真是因果?
假若她再用手段算计沈之湄,叫沈之湄背负退亲全责,珠儿可会再受报应?
即便赵氏心里已信了七成,她却不敢,也不愿真的承认。
赵氏游移不定,心糟乱成团,不知如何厘清。
眼见赵氏驻足僵立,双眼发直,沈之湄敛目,浓密长睫羽扇一般遮没幽微难辨的眸光。
片晌。
“舅母?”沈之湄秀雅眉心浅蹙,试探般轻唤了一声。
赵氏还未回魂。
沈之湄抿直欲往上走的唇线,手上着了一点力道,摇晃赵氏手臂。
跟被烫了似的,赵氏慌忙甩脱沈之湄附着她的手。
“舅母?这、这是怎地了?可是甥女有哪里不妥?”沈之湄蜷了蜷被撂在半空的手,语溢错愕。
赵氏思绪回飘,心不在焉地浑应一声:“嗯?”
“没……没事,”神思归拢,赵氏暗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和眼底汹涌的暗流滚浪,撑起个僵笑,强调般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
似有未尽深意。
“适才突然想起一事,不留意走了神。”赵氏拉过沈之湄的手拍拍,“无须再送,回去陪老夫人罢。”
沈之湄颔首,目送赵氏略显仓皇的身影没入暮色里。
折身回屋时,沈之湄脚步不自觉轻快起来,杏眸里一湾春阳似的笑意浮漾。
“可是你舅母许了你什么,这般开颜?”
陈老夫人含笑打趣。
“您猜?”沈之湄提壶给陈老夫人续茶,又替自己斟了一盏,撇了撇浮茶,浅饮慢啜。
外祖母决计猜不到。
除了自己,没人清楚她此时的松快舒畅。
方才她一瞬不瞬地端视赵氏,赵氏神情变幻尽入眼底,想来近些时日赵氏定不会贸然朝她下手。
果不其然。
她将才那番话入了赵氏的耳,更入了赵氏的心。
她和陈玉珠婚约相似之处颇多,稍加引导,便会让人自然而然将之以“因果”干连起来。
赵氏崇佛信教,每月初一或亲去或派遣心腹仆妇至西山寺烧香拜布施,并在寺里为一双儿女点供长明福油灯,因而赵氏深信佛语里的“因果”之说,平素看戏听曲,赵氏便偏爱善恶有报的戏目。
虽说赵氏更重儿子,但女儿亦是心头宝,只要有转圜余地,想必等闲不肯舍弃女儿。
是以,不管赵氏笃信几分,近期内赵氏必不敢轻率出手对付她。
她只需赵氏安生至陈咸与父亲进京即可,届时事由兴许全换了模样。
在此期间,她亦会按部就班,搁置怨愤,警醒人事,常伴外祖母,以及……寻回母亲耳坠。
捋顺思绪,心上重甸又减。
沈之湄情不自禁弯起杏眸,拖长的眼尾像极了三月春风里一枚恣意舒展的柳芽儿,荡起潋滟笑意。
笑意蔓延,爬上陈老夫人眼角,她一把搂过沈之湄:“你这顽丫头,倒作弄起外祖母来。”
沈之湄就势缠上陈老夫人胳膊。
祖孙俩好一通玩笑,两道笑声齐齐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