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青的影子就这样被展现在竹听眠眼前,背景是鞭炮的红光,国人对于爆竹声天然拥有喜庆感,听了总忍不住想要弯起眼睛。她看着他。
他回头,目光也只找她。
两人隔着烟雾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李长青的喊声被炮仗声盖下去,但他夸张地将双手撑在脸旁边,口型也做得很到位。
“快乐。"竹听眠轻声对他讲。
放了鞭炮,也就开始守年了。
今岁从各个意义上都不一样,也有年前李慎多番准备的结果,所以李家今年的仪式感做得尤其充分。
子时的饺子要吃,夜深之后磨墨写福字也是必经事项。周云和老辛头已经抱着辛光道别,贺念心向民宿,吃过饭放了鞭炮就要往回赶,齐群去哪待着都无所谓,但接了个电话听说杠子在家还是和牛大姐吵了一架,就差没掀桌子,所以他也道别,说自己去把杠子接回民宿。“我还是好好练过字的,"李长青突然对竹听眠说。天知道他这个冷不丁地炫耀是为什么,竹听眠略加思考,问:“你要留我下来守岁啊?″
她觉得李长青应当没敢说这么大胆的话。
“哪能啊,"李长青赶紧说,“哪能就现在留你下来,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道别,想跟你说,后天带去给你看么?”他这话说的。
偏生他有这个本事,自己急吼吼地舍不得,又要表现出很大方的样子,甚至贴心地想好借囗。
竹听眠故作凶狠地弹他手背:“告诉你不要总是揣摩圣心。”“知道了陛下,"李长青也十分夸张地揉着手背,“好大的力气。”“你少贫啊,"竹听眠笑起来,又回头望望院子里,刚才她已经和张桂香和陈兰道过别,这会临到走时,还是难免多说一句,“好好陪你家老太太。”“知道的,"李长青说,“那你……”
“再见。"竹听眠果断又干脆。
李长青略加踌躇,要怎么说送,送多远?干脆送到民宿好了。人已经只给他留下背影,跟着贺念走了。
“真的是。"李长青小声抱怨,揉了揉鼻子。“怎么就走了?"苏焱从铺子里出来,站他身边一起看。“叔。"李长青偏头喊了他一声。
苏焱应着,从兜里摸出包烟来,先取了一根递给李长青,被拒绝后他有点惊讶,“你还没学会抽烟啊?”
李长青说:“我三叔讲了,我敢抽烟就替我爹打断我的腿。”“他抽的也不少吧。"苏郯乐了。
“是啊,"李长青想起这事儿也觉得好笑,笑过之后,更多的是感到安心,“我三叔是真的对我好。”
夜色里,苏淡偏过脑袋静静地看了半响李长青,忽然问:“你现在还在调查着那事儿吗?”
李长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四火叔说的是矿难。“之前,有几次闹了点是事情,发了火,人都在气头上,就说要查。”他没详细说陈家的事儿,那晚李长青被喊过去,看见桌上又是馊饭又是生肉,立刻就知道她们要拿自己撒气,要说当时他心里没火那是假的。再之后,就是王爱和竹听眠签了那个协议,竹辞忧临行前也说过自己会着手再看看能不能从别的角度调查。
但这事儿真不是那么好查。
矿难发生得太突然,山塌了,压住人。调查了一次又一次,查李平当时经手购入的设备,查当时的操作,查能查的一切东西。可时间和极端天气撞上,是因为山塌才矿倒,还是因为矿洞而山塌,这件事到现在都没个结果。
大家都说李长青成器,不管怎么样,好歹是撑住了李家,现在老屋卖出去拿了钱,也把剩下该着的补偿款还清,日子已经好过起来。可这样的感慨是出发于李平就是有罪这个基础。因为老爹有罪,所以做儿子的赔钱被欺负是应该,受尽磨难日子好过,是他幸运。
大家只会拿这两句话来嚼,谁管你真相到底什么样,起初几年还会有人问问查得怎么样,最近是彻底听不见声儿了。所以李长青猝然听见四火叔问这个才会为之一愣。“查的,"李长青说,“要查的。”
零星响起的炮仗声点缀着守岁夜,苏焱口含香烟,烟雾弯弯曲曲地冒出来,又散入硝烟气味当中。
他眯着眼默了一会,低声问:“查得怎么样了?”李长青摇摇头,伸手按了按院门前新贴上的对联,“也有人在帮着忙,说不定这次能有结果。”
苏焱没说话。
李长青跟着他沉默了会,突然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查。”他相信老爸不是会忽视安全的人。
苏焱还是沉默,不知是第几声远处的炮仗炸完,他才缓缓开了口,语气确是无比沉重。
“长青,你没有猜过原因吗?”
“什么?"李长青疑惑地扭头看他。
“当年,你爸这个矿场真的做得太急了些。"苏焱说。“叔,"李长青朝他迈了一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焱深深吸了口烟,丢去地上用脚碾了碾,这才郑重地看向李长青。“这人一着急,就会赶进度,你也知道,你爸当年有多开心你考上重点,成绩还那么好,就想要给你挣钱。”
李长青垂下眼。
他当然知道这个。
“你爸当时跟我说,你给他争气,他也得给你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