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辞竹坐在卡座里醉醺醺阖眸,嘴里含糊喊着“溪”。
灯光明灭间惊鸿一瞥,那双漂亮眼尾滚下一滴泪,直直灼烧进他心底。
那一刻,云星端无比痛恨那个叫“溪”的男人。
他忍不住暗暗发誓,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哭。
“我不会放手。”陈澈突然说,表情倔强。
云星端回过神:“我也不会放手,我们各凭本事。”
顿了顿,他上下打量他,失笑道:“不过,你这个工作都要乔辞竹帮忙找的软饭男,有什么底气跟我叫板?”
“你……”陈澈想要反驳,却发现他说的是事实,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云星端得意洋洋,抬腿向前走,陈澈在他身后问:“喂,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你家住。”他大摇大摆,走向不远处的农家乐。
陈澈气急败坏:“记得给我付房费!”
他抬起手,轻松比了个OK。
送走两位客人,乔辞竹松了口气,回到二楼卧室。
推开门,老旧风铃挂在窗口晃动,富有节律,她看了又看,忍不住取下来轻轻摩挲。
这种样式的风铃,本该毫无裂缝的。
那一年,离开乔家村,去往S市沈家的时候,乔辞竹不顾奶奶的阻拦,用厚实衣服包裹住一串风铃,小心翼翼装进行李箱。
这是父母送她的九岁生日礼物。
到沈家时,已是傍晚,辉煌别墅闪烁着通透灯光,水晶吊灯高垂在客厅,像动画中的公主城堡。
她站在玄关,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运动鞋,怯懦地向后缩,不敢踏足未染尘埃的地面。
那一块块砖宛若看透人心的魔镜,不费吹灰之力,照出她的手足无措。
突然,那位小王子般的少爷出现了。
他从旋转楼梯上拾级而下,举手投足皆是矜贵。
她盯着他瞧啊瞧,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倏尔觉得他陌生了许多,变得高不可攀。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长,有地面到月亮那么远,
胸腔里,一颗心也拧巴起来,仿佛塞进柠檬,骤缩着散发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你好。”
乔辞竹的语气变得不再自然,结结巴巴说。
她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怪异起来,无法像最初相遇时那样,兴致勃勃地同他攀谈。
小少爷开口了,嗓音一如初见:“上次你走得好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乔辞竹。”她壮着胆子自报家门。
他重复了一遍,蓦然笑起来:“好名字,‘断崖修竹,竹里藏冰玉’。”
“什么是冰鱼,能吃吗?”小姑娘没听清,怯生生问。
小少爷看向她,露出费解目光。
笑容转移到一旁管家脸上,他鞠躬解释:“‘冰玉’不是鱼,是梅花,天色不晚了,乔小姐早点休息吧,明天正式为您接风洗尘。”
乔辞竹隐约感觉自己犯错,默默抿唇,不愿说话了。
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她从行李箱里取出那串风铃,小心挂在窗边。
坐在属于自己的床边,床铺柔软,新换的床品散发淡淡馨香。
她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听着叮铃铃响起的风铃声,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乡下熟悉的小院,还在奶奶身边。
第二天睁开眼,迎接乔辞竹的是伺候她洗漱的女佣。
她呆若木鸡,像一个任由摆弄的洋娃娃,被装饰上漂亮公主裙,戴上一顶镶满钻石的小王冠,在聚光灯的笼罩下,提着裙摆小心走下楼梯。
沈父沈母一左一右牵着她,温柔细致地替她扶正头饰,向亲朋好友介绍她。
所有大人都对她亲生父母的去向绝口不提,只是送上真挚祝福。
可当她松开沈父沈母的手,走进小孩堆里打招呼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一个长相柔和的小男孩主动凑过来,乔辞竹立刻扬起笑脸,没想到他直接伸出手,拽住她头顶的小王冠,硬生生向下扯。
“给我!我要这个!”
一大撮发丝被钻石狠狠挂住,她疼得鼻尖发酸,一手捂着头,一手去胡乱扒对方的手,一不留神在他的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
小男孩愣了一瞬,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像声嘶力竭的乌鸦。
“妈妈,我要妈妈——”
乔辞竹怔忪低头,看着自己未经修剪的指甲缝里藏着鲜血,彻底手足无措,睁着眼睛流下泪来,沁入不属于自己的公主裙中,无声而隐蔽。
她也好想喊妈妈,她好想回家。
后来,沈母过来收拾残局,抱她在怀里安慰,不带一丝责怪。
她伏在沈母肩头,贪婪地吸鼻子,想要汲取更多与“母亲”相关的气息,心底隐隐明白。
她的亲生父母,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洗尘宴散,乔辞竹回到卧室,没有听见熟悉的风铃声,心头悚然一惊。
她的视线飞快扫过窗边,没有。
地板上,没有。
床下,没有。
她感觉浑身热血瞬间变得冰凉,不可置信地翻箱倒柜,可那串风铃宛若凭空消失的幽灵一般,遍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