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还有半个月一模,你不考华京了?”
华京大学每年都会进行自主招生,除了竞赛生,也会在全国各地选拔成绩突出的学生进行测试。初审过了之后,要在高考结束后去首都参加复试,评级好的,可以拿到降分录取的资格。初审的报名时间在三月,一模成绩将会是重要参考指标。
比起靠高考裸分投档,这对常年霸榜第一的尖子生来说是条考华京的捷径。
冯山月把书包抱在胸前,不和他对视:“不耽误。”
袁驰见她还装傻,直接把话挑明:“你哥没有钱包,你自己知道。”
冯山月嗯了一声:“不是钱包,是别的东西。”
袁驰追问:“什么?”
冯山月有些不耐烦,她在答应袁驰之后,专门说要找个地方坐下聊,就是为了趁路上这段时间想出理由来。
但过去十二年里,她也没少动坏心思整蛊他和郑海阳,两人之间见招拆招太多次,寻常的谎言已经骗不过他了。
现在看来,只能换一条路线——人在失去理智后就不会纠结逻辑,她要把他气走。
冯山月抬头,瞪着袁驰:“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我考不过你,你不该高兴吗?”
袁驰被她看得一愣,片刻后才说:“不一样。”
这场比赛里,如果你不专心,那我赢了也是徒劳。
心里想的后半句说不出口,他抬手摸了摸后颈,声音小了些,却很固执:“不要和偷东西的人硬碰硬。”
寒假里的事故由他父亲而起,人总说祸从口出,小的摩擦却容易引发大的斗争。如果冯山月真的要拿回什么,求助大人,或者报警,都比她这样自己去找要安全。
他放下手,认真地望着她。尽管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却不希望她因此出事。
从前,爸爸总是拉着他叮嘱,要考得比冯山月好,他们老冯家也能出个读书人,不能输给她。他也总是以战胜她为目标,因此紧盯着她,越走越近。
他和郑海阳是朋友,郑海阳和她是兄妹,唯独他和她在一起时彼此不对付。三个人中走了一个,友谊和亲缘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段针尖对麦芒的关系。
他和她总是在跷跷板的两边,偶尔在某个瞬间,袁驰会产生离开那上面的想法,走到冯山月身边去问一句你累不累,不如休战片刻,做一会儿好朋友。
这么想着,袁驰望向冯山月的目光更加恳切。
在他不用探究的眼神紧盯她、用表情反驳她、用不屑的语气顶撞她时,他的脸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观赏性。俊俏的眉眼很柔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我站在你这边”的友好气息。
冯山月何时见过他这种好脸色,防御的本能让她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她把包重重地放在凉亭的圆桌上,话说出口时真的带了几分脾气。
“我拿回我哥的东西,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是什么人,让我向你如实汇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转学了你还追过来,怎么,打听到消息以后要告诉我妈吗?你几岁啊,还要玩告家长这套?”
袁驰摇摇头。
反倒让冯山月越想越气,气他的宽宏大量,反而显出她的脾气坏。
更气她这样骂他,他仍低头挨骂,时不时眨眨眼睛,没有一点反驳的架势。
一个人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
冯山月往旁边的长凳上一坐:“骂你都嫌浪费口舌,没意思。你走吧。”
凉亭里静下来,她不再说话,也不看她,重新恢复在校门口见他时漠然的表情。
袁驰也坐下了,没挨她太近,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
刚才冯山月骂他时,一股诡异而可耻的喜悦在他心里升腾,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只好眨着眼睛尽力平复。
在葬礼之后,她从未再因为“该死的人是他”而指责过他。
她只是不想见他,一意把他往外推。
刚才她再次开口骂他,脸上又有了往日那般的鲜活的情绪。
那是他最熟悉的,和她之间的交流方式。
他望着她,心里希望她再多骂几句。
仿佛那样她能好受些,他也能好受些。
可他正这样想着,冯山月却不说话了。
她说没意思。
袁驰坐在她身旁,望着她的侧脸,鬼使神差地问:“那怎样有意思,打我吗?”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
冯山月飞快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不明所以地皱眉,脸上怒气却仍未消,她的视线落在他干净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