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中年男子在忙声叫唤。
而后,又传来一把嗓音,尖酸刻薄得紧,“瞧瞧,贱民就是贱民,买不起料子就罢了,脸皮子竟也这样薄。”
“银子不够,脸皮来凑呗,我若是他,真铁了心要那匹料子,怎么着也厚着脸皮讨了过来!"又一人搭腔,语气讥嘲反讽,与前头那人一般无二。这两把嗓音一唱一和,竞叫食肆几个爱瞧热闹的食客捧着碗打帘出去。商月楹与柳玉屏悄悄睇眼,旋即拂裙起身,出去时,同元澄交代,“我去瞧瞧,你留在此处,与春桃和流萤慢慢吃。”这般说完,她匆匆拉着柳玉屏一截衣袖拐了门出去。往前走几十步迈出巷口,循声往左瞧,挂了方正牌匾的商铺正临街大敞着门,先前那几位食客围在门前,正押着脖子往里瞧。“啪一一”倏而,商铺里又传出声响。
商月楹下意识仰面去瞧,窥清那牌匾上的'流光阁'三字,霎时拧紧了眉。前几日在府中将账本扫了几眼,正巧记住了这流光阁。此乃宋罗音陪嫁的铺子,原只卖些寻常绸缎,而后生意做得不错,便又卖起了供官眷专用的云锦。
宋罗音离世,这铺子无人打理,就暂且由倪湘接了手,直至她与薛瞻大婚,倪湘没由头再将这铺子捏在手中,只得将账本一并送来了都督府。在心中计较一番,商月楹绕开那几位食客,进了流光阁。细了瞧,当先有一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正单手叉腰立在柜台前,另一只手抱一匹云锦,拦在一人身前。
瞧这架势,是不让那人走。
“你这小子,不买便不买,何故弄坏我这云锦?“中年男子忿忿启声,“如今这般,我如何再卖出去?”
“你、你休要胡说!我压根没碰这云锦一下!“那人却有更多的愤恨,捂着脸往前迈一步,试图往外挣脱。
这么一步,叫商月楹瞧清了模样。
是鹤春楼那位陆掌柜招揽进楼里做小厮的腼腆少年。他捂着脸,紧绷下颌,眸中烧着一团火,却又咬牙不敢泄出来,只想早早离开此地。
“你不能走!"中年男子瞧着是掌柜,唤来两名打杂小厮,一并拦在他身前。少年被逼得左窜右钻,仍离不开这商铺,索性往后退一步,抖着下颌咬牙道:“我、我不走便不走!今日进你这流光阁我是带了银子来的,你一匹寻常百姓穿的料子开出天价,我不买,又犯了哪条官律?”他道:“你将我拦下,叫我再看看旁的料子,晓得我身上没几个银子,便又要赶我出去,我从头至尾没碰这云锦一下,你休要将这帽子扣在我头上!”说到最后,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喊道:“不让我走,那便去报官罢!青天白日,登闻鼓院,你随我去敲上一番!”此话一出,商铺内稍稍静息片刻,瞧热闹的几个食客倏然走远了些,似不愿与此事扯上关系。
俄而,二楼传来一阵讽笑,笑意里隐含一丝极难察觉的傲然,“这位小郎君何故生如此大的气?不过一匹云锦,你当登闻鼓院里的大人都闲出病来,为这一匹云锦便开院断案?”
是先前那讽他脸皮子薄的声音。
商月楹抬眼去瞧,忽而被柳玉屏操了操胳膊,旋即与她贴耳道:“是曹光的夫人。”
曹夫人笑得微眯双眸,颈前那挂满赤金流苏的璎珞都跟着颤了几下,她与旁人道:“这热闹倒瞧得有意思得紧,不枉我今日出来走一遭。”“欺,小郎君,你觉着我说得对不对呀?”曹夫人伏身往下瞧,说出来的话如一筐冷水淋下,“便是你去报官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讲你没有挨着那匹云锦,可我们这些瞧热闹的,并未瞧见你所说的,这断案嘛,也讲究物证,人证。”
“你没有人证,怕是进了登闻鼓院也是白费口舌哦?”言罢,商月楹侧头往门口一瞧,那几个端了碗的食客又靠近几步。“孟掌柜,依我看,不如就算了。"曹夫人把玩耳垂上挂着的珍珠,温言相劝。
少年一张脸被涨得通红,憋了半响未启声,商月楹却晓得,他已气极,怒极。
就譬如在街上瞧见一处卖胡饼的摊子,想买块胡饼来尝尝,又摇头作罢。要走时,摊贩却一指地上的脏胡饼,说这块是因他在摊前驻足才落在地上被踩脏,叫其赔钱。
其他的看客分明瞧见不是他,却抱着瞧热闹的心思拱火,对受害之人言辞激愤,复又将其怜悯,扬声一句,你做错了事,我原宥你,是我宽宏大量,并非你无错。
而后将自己摆在纯真良善的位置上。
是以,并非商月楹偏信少年,而是这曹夫人字字珠玑,令她难以相信,如她这般的人,能心善到这种地步。
她借以看料子的姿态已旁观出端倪来,方往前走一步,身旁却有一人比她动作更快。
那人生一张秀丽鹅蛋脸,远山眉,挺翘鼻尖上一粒细小黑痣,唇不点而红,她三两步站去少年身侧,扬声一喊:“走,我陪你去!”言罢,流光阁内静息一瞬。
曹夫人轻蔑的笑,不屑从鼻腔里哼出来,“原来是裴夫人,我怎么记得,小裴大人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被唤作裴夫人的女子冷目睨她一眼,呛声道:“若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是非对错,自然要论个明白,曹大人享官禄,这几年官声亦不错,曹夫人却肯拱手将官声送出去,承微不如曹夫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