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了,你总要守在身边,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阿弟,你好容易当到了五品官,光宗耀祖了,就别再走了吧。家里总要有一个官儿才不受欺负……前年争水,你侄子被他们打断一条胳膊……”
纷纷乱乱的声音在耳边缠绕。沈乐身边也围了几个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苦苦劝他留下。
可怜他一个都不认识,努力从阿李的记忆当中搜索,也一个都记不起来。哪怕对方抓住他,涕泗横流,苦苦哀求,他也有点进入不了状态:
“所以你到底留不留下?!那么大个西域,那么多守军,就差你一个么?!”
“留下?我不留下。”沈乐轻轻按了按胸口,眼神茫然。他还要重回安西呢,还要一起驻守于阗呢,还要在战场上挥舞陌刀、斩杀敌人呢!
一直待在这里,接下来的路就没法走了——更何况,贪图享受,不去上战场,身上这件铁甲,会愤怒地抛弃他吧?
能在长安城里逗留一段时间——能够好好地看看长安城,把它记在心里,等到合适的时间再出发,已经很幸运了。
至于前路,还是要踏着阿李的轨迹继续走……
“您就真的不想回家了吗?您就真的,不在乎阿娘,不在乎弟弟妹妹,不在乎我们一家人了吗?”
沈乐沉默地盯着说话的人看。眼前人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有为青年的模板。
算算年龄,大概是阿李年轻时候,也就是十几岁刚结婚时候生下的儿子?
“自古忠孝难两全,此生已经许国,再难许卿。”他慢慢回答,转身从背囊里捧出一面铜镜,拔刀一劈两半:
“这半面铜镜,你带回去收好。等到西域打通,等到安西都护府重归大唐,大约,就是破镜重圆的日子了……”
刀声铮然,周围瞬间静了一静。沈乐面无表情,将半面铜镜收进怀里。对面,那个青年男子期待的眼神,一寸寸灰败下来:
“儿知道了。”他轻声道:
“只盼朝廷振作,大军能早日攻灭吐蕃,打通西域……愿大人早归。”
振作不振作的沈乐不知道,他只知道,交出铜镜没多久,自己的视角就翻天覆地,直接转移到那个青年男子身上去。
从阿李手中接到铜镜以后,他并没有归乡种田,支撑门户,而是牵马带刀,直接投入军中:
我多立一点战功,多升上去一步,就能够多庇护一点家门。说不定,哪一天朝廷对西域用兵,我也能多出一份力,说不定,多我一份战功,多砍掉一个吐蕃人,说不定就赢了呢?
沈乐勤勤恳恳的跟着他的视角走下去。开局不错,阿李好歹也有个四品官在身上,他的子嗣从军,怎样也能得到照顾——
不至于从大头兵做起,开始就能当到小军官。
奈何小军官的分量,在这国家大势当中实在太轻,练武,巡逻,驻守,一两年哗哗过去,转眼就是一场大败——
败得士卒兵变,攻陷长安;
败得皇帝仓皇出逃,被乱军包围足足一个月;
败得四面节度使兵权越来越重,朝廷向西域出兵,打通河西走廊的那一点微末可能性,彻底化为泡影;
败得皇帝再也不相信重臣大将,又开始任用宦官,朝中风气越来越坏……
到了这一步,哪怕只是一个下级军官,沈乐恒定视角的那个青年,也彻底绝望:
西域不可能打通了。
亲人不可能回来了。
那一次见面之后,就是永诀。
“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沈乐甚至没有控制身体,以冷眼旁观的角度,看着那青年狂呼大醉,在街上踉踉跄跄的走着。
“我无能啊!倾尽一腔热血,也不能斩吐蕃,清逆贼……”
“阿李,咱们这些小人物,就别给自己加那么重的担子。”一只胳膊套到青年脖子上,硬揽着他往外走:
“来来来,有空发愁,不如去散散心。听说玄都观来了一位道长,特别有法力,咱们去求一道灵符,说不定,你的伤都能好的快一点呢!”
青年用力挣扎,然而喝醉了酒脚下没根,还是被同袍拖去了道观。观中人头攒动,慕名而来的民众挤的水泄不通,人人翘首期盼:
“道长今天出来么?”
“应该出来的吧?”
“来了来了!快看!”
一位中年黄冠晃晃悠悠,胳膊上搭着一条拂尘,在童儿簇拥下缓步登台。一声金钟,一声玉磬,朗声诵念经文。
沈乐反正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正在焦躁,忽然看到那个道士端起钵盂喝了口水,扭头向外喷出。
水雾拉出一条长长的彩虹,直接喷到人群外面,场地边缘的一棵枯树上。道士把拂尘在手里挥了两挥,指向枯树,猛地一甩:
“疾!”
一瞬间,枯树返青,抽枝长叶,尔后千树万树梨开,结出累累硕果。沈乐目瞪口呆,小道士们摘梨子分给众人的时候,也忍不住挤过去领了一个,一口咬下:
汁水四溅。果肉细腻,果汁清甜,确实是一枚好梨!
这也行?!
哪怕是依靠障眼法制造幻影,再偷梁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