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官员只能求拜各宫观,想要寻找高人异士,入山刺杀妖怪,未果;
写信至都城,想要从都城求一些能人,过来干掉那个妖怪,依然未果。
沈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着他愁眉不展,看着他拼命翻书,看着他墨汁写干了一砚又一砚,看着他废然长叹:
“唉……太守德薄,不如韩文公……文公一篇檄文,能退鳄鱼,鄙人一篇檄文,什么都退不了……”
“不是您德薄,是朝廷威严太弱,加持不到您身上了。”蓦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墙角响起。沈乐和中年官员同时吓了一跳:
“谁?”
“太守勿惊。”墙角的小洞里冒出一缕黑烟,轻轻摇曳,须臾凝结成人形。
一个穿着青色圆领官服,容貌奇古的老人摇摇摆摆,上前作揖:
“吾是本地城隍座下判官,我家府君遣我来,与使君分说。好教使君得知,我城隍威能,系于江山社稷,社稷稳固,城隍神力强盛……”
社稷不稳,或者崩碎了半壁江山,城隍的神力就衰弱。沈乐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年头,金军入侵,天子偏安,城隍能够有50%的力量就谢天谢地——
没准,还受限于某种规则,不能出手。比如,“你们打,打完了谁坐江山我听谁的,我现在谁都不保佑……”
中年官员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黯淡,微微摇头苦笑。他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
“唉,世道如此,只是苦了百姓……再说,我之德行,也远远不能和韩文公相比……”
“虽然远远不能相比,可太守为百姓的心,和当年韩文公是一模一样的。”判官微笑相劝。
沈乐站在旁边,默默翻了个白眼:
啥叫“虽然远远不能相比”?
你可真会劝人啊,这是瞎说大实话,一味地往对方心口里扎吧?
好在中年官员对此也没啥反应,看着像是默认了这一点——并不难,和“文起八代之首”的韩愈比文章,是个文人都能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微微欠身,抬了抬手,请对方继续说下去。判官在桌面上泼了一点茶水,蘸着茶水,开始写写画画:
“我家府君虽然不能出手相助,却能告知大人,那妖怪的一些弱点。那妖怪原身是条鼍龙,伏处深潭,修行已近五百年。
它身长三丈,身重数千斤……短足长尾,身披鳞甲,刀剑不可入,水火不可侵。日食三牛,饱后能三月不食……”
沈乐竖起耳朵跟着一起听。听来听去,十分无语:
所以这就是个大鳄鱼吧?
是吧是吧是吧?
能趴在潭水边,张嘴吸气,把路过的飞鸟吸下去(这不是妖气的作用,就是判官在吹牛);
能伏在水里,有牛过来饮水,就突然窜出来,张开大口咬住牛脖子,直接拖进水里,慢慢咬死喝血吃肉;
尾巴抽打的力量非常狂暴,咬合力极强,能够咬碎铠甲,也能咬断刀枪;
在岸上爬动的速度不算快,但是能够乘潮行洪;
最重要的是,再过三年,就是它满五百年修行的日子,它一定会找个大风大雨天,发动大水,乘洪水入江,奔向大海——
那是他化龙的唯一契机!
“那水会有多大?”
中年官员急声询问。判官摇摇头:
“老朽受府君看重,被录为判官,也不过百年之久,见识浅薄。但是听府君说,他见到过相似的妖怪行洪,城墙摧垮,一县军民,尽为鱼鳖。”
中年官员的脸色瞬间惨白。判官拱手行了一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府君有意除害,城隍府上下,或可略尽绵意;
若府君老朽言尽于此,还望大人早做打算。”
一缕黑烟,悄然收敛,出户而去。好半天,中年官员从桌上爬起,揉了揉眼睛:
“我刚才是做了个梦?”
扭头看去,烛台上的火光轻轻摇曳,还带了点绿意。面前两个茶杯,一个是他自己用的,另一个杯口微湿,似乎先前正有人和他对饮。
桌上一片水迹淋漓,尚未干透,一半是鼍龙的模样,另一半,是周围山川水势,以及鼍龙伏处的深潭……
中年官员一个激灵,赶紧拂纸磨墨,把这两幅图临摹下来。一边临摹,一边重复刚刚那个老人的讲述:
“鼍龙……体长三丈,身重数千金……三年后行洪入海……”
沈乐看着他倒背双手,绕着桌子踱来踱去,踱来踱去。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三年……我在此地为官,最多还有一年半……”
一年半之内,那头鼍龙未必还会闹事;就算闹事,规模也不会很大。
哪怕真的再拖一任,大不了事先找个理由,出巡到距离比较远的地方去;等鼍龙真的开始行洪了,到时候写一篇檄文,让人投进水里……
然后,肯定会有许多老百姓,眼睁睁地看着那鼍龙扬长而去,顺江直下。
到时候,他就是第二个韩文公,百姓感激,同僚称羡,就连天子知道了,也要高看他一眼——
沈乐几乎能推断出他的思路。有一说一,这确实是个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