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儿子,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些年他看着小添在村里受苦挨欺负,一天比一天瘦黑的时候,都在心里咒骂吴芳禾,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听说港城乱,他还盼着她能被人砍死在港城。这回她回来,还一副发财的样子,他气不过更心不平,得知人是骗子,他才出了那口郁气。
现在人要被枪毙,简直是件拍手称快的大好事,正好下去给他大哥偿命。但瞥见自从接了电话就一动没动的侄子,他心又沉下来。“这是她罪有应得,你就当她没有回来过。”孟广德嘴动了许久,吐出一句,说完感觉也不合适,他端过桌上的酒碗闷掉里面所有的酒,又坐了会儿,决定留出点空间给侄子自己想通,他起了身:“我回趟厂里,和老蔡沟通一下那批鸭毛的事。”他们羊城之行拉回来不少单子,这个月厂里机器没停过,一直在出绒往外面拉,前两天还把从台岛商人那儿接过来加工单做完了,库房空出大半,下半年又是羽绒需求季,这段时间是囤鸭毛最好的时候。老蔡是他们新请的专门替他们收鸭毛的人。和他们一个地方的,只是比他们早两年做这行,认识的收鸭毛的人更多,傍晚他带回消息来,下面一个养鸭厂死了一批鸭子,据说是禽流感,厂长要把那批鸭子就地掩埋,一伙人看着可惜,买下来了,现在肉被他们处理掉了,剩下一批鸭毛。
收那批死鸭子的还算有良心,把这个事老实说了,鸭毛也愿意便宜处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敢不敢收。
这要是之前,他们当然不敢收,鸭毛有问题出售出去容易摊上事,收鸭毛的途中他们不注意也容易染上病。
孟广德做了几年鸭毛生意,之前收到过禽流感的鸭毛,害过病知道轻重。但孟添这人爱折腾,前不久又用厂子里新进来的单子流水去贷了笔款子进来,买了台高温鸭毛清洗机,比他们平时手动烧开水要高效安全得多。这批鸭毛这么便宜,他们不要最后肯定会被羽绒厂收了去,只是对方在确定他们有意向收的时候也提出个要求,这回的毛便宜给他们,下回正常的鸭毛要涨三分给他们。
鸭毛价格不稳定,一个时期一个价,马上要下半年了,鸭毛价格本身要贵起来,再涨三分,就是彻底的高价。
他们卖的绒子为了能有市场竞争,出价很低,成本贵三分意味着他们要少赚一笔,孟广德没立即答应下来,刚才饭桌上和孟添林显商量过才拿出个章程,他做事情不喜欢拖,决定下来了就想赶紧把事定下。“厂子那边你今晚不用过来了,难得你和若丫没课,下班早,都好好休息下。”
担心心侄子,孟广德又叮嘱一声,林显看一眼没打算再吃酒,一言不发的孟添,跟着他站起来,“二叔我和你一起。”“添儿,这事咱想开点,这是,你妈她自己的选择,和你关系不大。”林显半晌憋出一句,又转头和顾若道:“弟妹,那我们先走了,厂子那边,今晚要出一批货,我去盯着点。”
“这儿要劳你费心收拾了。”
林显每次来吃饭都会帮忙干点活,这是他头回当甩手掌柜,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这事,只能留出空间指望弟妹了。“好。”
顾若也知道,她勉强应了下来。
经常一起吃饭,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几个人也没讲送客迎来那套客套,孟广德林显说完就走了。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这个时间往常顾若和孟添刚到电大正坐在教室上课,今晚是他们难得没排到课的空闲时间,以为能高兴下的,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通电话。
“你刚才只吃菜喝酒了,我给你盛点饭?”新闻联播结束,隔壁燕子刚子又把电视机声音调大了些,顾若看一眼黑漆漆的外面,再看看桌上剩下大半的菜,看向孟添说道,想了想,她看一眼自己吃剩下一个底的饭碗,“我中午没怎么吃,有些饿,也还打算再吃一点。”“你陪我再吃点?”
顾若手一直抓着孟添的手,夏天热,两个人的手温度都高,渐渐沁出一层汗,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去盛。”
听到顾若说硪,石像一般的男人总算动了,他放下手里的大哥大,拿了两人的碗去五斗柜上的电锅里盛饭。
离接电话有一段时间,电锅里的饭和桌上的菜都冷了,但夏天吃冷的也没事,两人谁都没在意,只是这顿饭吃得雅雀无声,屋子里除了电风扇扇叶吹动的声音,也就隔壁新闻联播结束的电视声。
顾若扒着饭,看孟添一筷一筷往嘴里塞,没有嚼就咽下去的样子,她伸手给他夹了筷青椒肉片,“吃点菜,剩这么多,等下倒了浪费了。”孟添筷子停了停,听话的把她放碗里的菜夹进了嘴里,之后又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茄子,看桌上还剩着小半盘虾,他顿了瞬,问她:“还吃虾吗?”“我给你剥。”
顾若吃虾不喜欢剥虾,却又喜欢把虾肉剥出来蘸料吃,孟添发现后就自动揽下了这个活,每回只要有虾的饭桌上,他的手就没停过。派出所那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也正给顾若剥虾。顾若刚想说不用了,但触及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色,又改了主意,“再剥两个吧,剩下的你吃,我今天吃很多了。”“好。”
看着很正常的对话,气氛偏偏那么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