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定南乡(二十三)
今日,清枝瞧见客人们都往楼下张望,还时不时地摇头叹气,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她心下好奇,便也凑了过去,扶着栏杆往下一瞧,原来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可说来古怪,寻常的迎亲队伍早该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得满街都是红色纸屑,那股子喜气都能飘出三里地去。而眼前这迎亲队伍却静悄悄的,连新郎官骑在马上都绷着张脸,活像是去奔丧的一般。
他身后那顶大红花轿随着队伍,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反倒显出几分凄凉来。清枝忍不住嘀咕,“这迎亲队伍好生古怪,瞧着不像是去接亲的,一个个愁云惨淡,像是去送葬的。"
“你还不知道呢?”
旁边的大娘立刻凑了过来,她压低了嗓子说道,“这新郎官啊,前些日子陪他娘一起上山烧香,偏正巧碰见这个姑娘从台阶上滚下来。他急着救人,拉住姑娘的时候,自己也没站稳,也跟着翻下山去。”大娘撇了撇嘴,继续说道,“那姑娘的衣裳叫树枝划破了,身子叫他瞧了个干净。”
“出了这档子事,可不就得把人娶回家么。"大娘说着摇摇头,揣着手继续朝楼下张望,见那花轿已经晃悠悠地走远了。清枝的眉头拧成了结,“这算哪门子道理?人家明明是为了救人,再说那姑娘也未必就愿意嫁给他啊?”
旁边穿紫色衫子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当真是懵懂的,便嗤地一笑,说道,“老板你这是在说傻话呢,女儿家的身子若是被人瞧了去,往后还怎么议亲?”
另一个挽着髻的少妇也凑了过来,用帕子掩着嘴道,“可不是?这新郎官若是敢不认账,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清枝又往楼下瞥了一眼,见迎亲队伍也彻底消失在街角,她心里直发闷,这样勉强凑成的一对,那姑娘嫁进去了,婆家不喜丈夫不爱的,往后怕是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她从人堆里退出来,手里的餐盘往怀里收了收,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走。忽地,她停下脚步,想起自己也被小侯爷瞧了个干净,难道她也要小侯爷将自己娶了不成?
今日这还没到饭点,柜台前却已排起了长龙。清枝瞧着这阵势,心里直犯嘀咕。
她接过店小二递来的订单,粗粗一扫,然后转头对着张朝说道,“你赶紧跑一趟西市,帮我挑五条草鱼,三斤上下的最合适。记着啊,别要太大的,也太小了。再捎带四块嫩豆腐回来。”
张朝正提着茶壶给客人续水,闻言应了一声,他把茶壶往桌上一搁,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接了银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人流里。通往西市的路,他早就烂熟于心,可今日他走到半途却脚步一转,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他一直往深处走去,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来了?”
张朝头也不回,直接问道。
清泉这才上前几步,走到张朝对面,“你倒是躲得够隐蔽啊。”张朝往后一靠,后背抵着斑驳的砖墙,挑眉问道,“京都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徐闻铮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在京都炸开了锅。“清泉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熙王军眼下已休整完毕,不日就要兵临城下。”张朝随手掐断了一根墙缝里露出的野草,放在手里瞧了瞧,神色无波,眼下这形势倒是与他料想的分毫不差。
他去唐州与徐闻铮对饮那晚,曾趁着徐闻铮醉酒时,将一份名册放进了他的衣襟里,连同天枢卫,天珺卫独有的联络方式,以及密信的解法。徐闻铮是何等机敏,只要他稍加推敲,自能破解其中的玄机。其实,早在徐闻铮以“徐淮"之名独闯阿契柯大营时,他便暗中将天珺卫与天枢卫的势力向北推进。他了解徐闻铮,这样的机会,徐闻铮绝不会放过。若在平日,天枢卫与天珺卫想渗透荻国高层,须得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可如今荻国内乱,朝堂上下暗流涌动,买卖消息,刺杀政敌之事屡见不鲜,反倒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眼下,两卫人马已悄然潜入荻国皇宫,待徐闻铮北上之时,自可占尽先机。清泉眸光一沉,问道,“张钺,天枢和天珺二卫,你就这般放心交给徐闻铮?”
清泉一开始并不愿与张钺有什么往来。
在他眼里,这人手段狠辣,心性凉薄,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想来也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能凭一己之力爬到如今的位置,怎可能是个善者更让他忌惮的是,张钺身上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像一个深潭一般,叫人怎么也看不透。
可后来张钺接手天枢卫后,清泉渐渐发现,这人行事看似散漫无章,实则步步为营,从来都是行一步算十步。
更难得的是,他待下属从不苛责,遇上棘手的差事总是亲自处置,从不推诿。天枢卫那些积年的弊病,在他手里被一一拔除。他不得不承认,张钺骨子里就带着统御之才,平日里不显锋芒,可一旦出鞘,便是一把利剑。
清泉猛地踏前一步,眼底翻涌着不解与不甘。这些年,这人费尽心血将天珺卫与天枢卫牢牢握在手中,如今竟甘心为徐闻铮作嫁衣?
清泉又忍不住问出一句,“值得吗?张钺?”张钺低笑一声,檐角漏下的一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