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真是芒种逢壬日入梅,雨多事多。
新来的补伞匠算是寻了个绝佳的好地方,破伞十来把,修鞋的陈婆子也有好些生意,大家生意可不少,廊棚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一大堆。只有林秀水,别人接的是正经修补活计,只有她下雨天的,还有人特意来寻她。
是个长着大黑脸,大黑胡子,小黑眼睛的中年男子,整个人像那种路边卖的膏药方子。
要补个白纱布的长笼套,胡三娘子补不了,林秀水能补,收他十文钱,随口问他干什么用的。
他说:“这雨天不是蚂蚁搬家,我寻思往里放些东西,”边上补鞋子的大娘看他一眼,“咦,原来那大黑蚂蚁是你家亲戚啊,我说呢,怪不得瞧着眼熟,那快上我家领亲戚走吧,你家亲戚成能吃了。”其他人听了大笑,黑面男子倒也不恼,他身子偏了偏说:“啥蚁啊?”“你大姨、二姨、三姨,我能给你数到五十六姨。”“嘿,我姨还挺多,不是,我捉蚂蚁斗虫蚁呢,我是斗虫蚁的老手了,“那黑面男子坐那拍腿道。
那大娘啊了声,“你不说,我以为你是捉来熬偏方的,还想问问你在哪开摊子呢。”
她保证不去。
林秀水笑得一抽一抽,手差点没拿稳针线,扎在自己手上,那大娘把小板凳往边上搬一搬,看她一眼,“你瞧你这是纳鞋底呢,还是想在手上开个染红胭脂铺呢,两样我都怕你手成窟窿眼。”
“大娘,你不会也是南瓦子里的吧,"黑面男子瞧她,他在南瓦子里那么多年,没瞧有这号说话接嘴快的人物。
大娘说:“你是南瓦子的,我是搓线瓦的,都是瓦道中人。”她就是嘴皮子快,是麻行里搓麻线的,搓麻太无趣了,就喜欢耍点嘴皮子功夫,连补好油靴走前,还得跟大伙来句,“走了哈,在麻行里做活,就是下雨天还给自个儿找麻烦,麻多烦多啊。”
大伙说她逗趣,只有黑面男子松口气,招架不住啊,他真是南瓦子里弄虫蚁的,时人将飞禽鸟兽、昆虫种种都称为虫蚁,弄虫蚁就是调教虫蚁的,他是调教蚂蚁的来相互斗的。
近来他还发现自己住的屋子底下,有蜂筑巢,又起了捕蜂的心心思,拿着自个儿的捕蚁套,跟林秀水说:“给我做个那种大黑布,全套头,就露眼睛的呗。”“怎么,打劫去?“林秀水问。
“对啊,别人劫财我劫蜂。”
确定不是发疯?林秀水来回瞥他的脸好几眼,最后问:“不是说你们这行能招蜂引蝶的?”
黑面郎君说:“我也能啊,能招风,还能引我爹,我一在家里喂蚂蚁,我爹就说,带你的东西滚出去。”
做头套不如戴油帽,她的油帽就留条缝,在脖子处扎上就行,保证蜂钻不进来,又卖出一顶,还顺道卖两副手套。
反正这会儿,手套和油帽、香囊已经不愁卖了,光是这两样,除去买油布的钱,每日支给张阿婆、陈双花、蔡娘子、周娘子的,还有几个剪布婆子,她能净赚三四百文。
而且给帐设司做桌帷的钱,也给得很及时,分三次给的,一次给一贯六钱。林秀水租屋子、买桌椅等,捐出去三贯,眼下手里的钱又回到八贯多,她开始每笔记账,至少要把每月租房的三贯多给留出来。虽说钱多了,而且钱来钱往,但她照旧很喜欢赚缝补和改衣裳的几文到几十文,每日就坐那,听大家说说闲话也挺有意思。有人即使下大雨,也专门走到廊棚底下来,问她补什么,她说:“南瓦子卖瓦药前的甘豆汤好喝,我一日喝不着,抓心挠肝一样,下雨也得去喝一碗。”“我喝,我闺女也爱喝,带了个篮子来,结果篮子摔地下破了,正好你们这给大伙行个方便,我来补补,不然我今日可还得再买个篮子。”也有的娘子来寻林秀水说:“我就住桑桥渡边上的,前头碰上个“庸医",非说我这纱布衣裳不能缝,听说你这里治衣裳好,我来瞧瞧。”“对啊,我用药猛,见效快,什么毛病我瞧瞧,裂缝了,还抽纱了是不是,我缝几针就好了,"林秀水也说笑道。下雨天里,不管男女老少,也仍旧爱来看她补衣裳,即使在那么多日子里,瞧过许许多多次,但就是喜欢看,看她把破洞用线一点点补好,加上纱线,也喜欢看她补绣,剪了各种花样子,慢慢将洞给补成新的花样。其实更喜欢她改衣裳,尤其运气好,碰上一件衣裳现改的,那真是瞧得津津有味。
比如今日有个胖娘子拿了件青布衣来,又拉个小男娃,跟林秀水说:“这是他哥穿过的,传到他这里了,劳烦小娘子帮忙,给改成背裆。”小孩很不情愿,他大喊:“我不要!”
“我就想光着!”
“傻小子,"他娘笑眯眯地说,“我肯定会让你光着腕出去的。”其他人笑,小孩不解,而林秀水想说,背裆和光着就差不多,只是多两层布。
因为背裆和背心差不多,但是小孩穿的背裆,它是真正没有袖子的,不仅如此,它的两边侧缝处是开衩到袖口底下,留一点缝线的,玩的时候风一吹,两边就荡起来。
她改改也快的,量了小孩的尺寸,画线裁掉,袖口缝边,腋下处缝六针,底边缝好,背裆就做出来了。
他娘硬给小孩套上,小孩缩着脖子,赤着袖子,抱着胳膊喊:“我冷。”他娘仍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