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鞋,黑鞋在腿上不大显眼,它毛黑。但众人很兴奋,忙催促养驴郎,“快牵起来走两步。”来福穿上鞋后,走得东倒西歪,像喝了假酒,尤其瘸的腿,明明鞋筒两边的竹木撑着,底下的脚掌能触到地了。
林秀水摸摸下巴,看来福走得鞋子一踢一踏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鞋子没绑好?穿着难受?她给瘸腿包了软丝绵,走得应当没有这么难受才是“我觉得是鞋子要再软和些,"有个娘子蹲下来瞧那驴腿。大伙纷纷出主意,大家其实也不是想瞧驴穿鞋,而是想看它不瘸。另一个医飞禽的郎中说:“你看它那腿,跟人拄拐杖一样,要撑着嘛,阿俏,你拿绳子来,我绑到它身上试试看。”他将软绳穿过靴子,一前一后系到来福身上,有娘子将那靴子绑紧,再塞点东西进去,一番摆弄后,养驴郎摸摸来福的脑袋,“好来福,你再走两步给大伙瞧瞧。”
来福又走了两步,刚开始走得颤颤魏巍,而后绕着树走了两圈,踢踏着蹄子,慢慢走得顺畅,甩甩脑袋。而后那条瘸腿,竟能使得上劲,走一两步,不再瘸得厉害,等它适应后,说不准能跟从前走得一般。小孩欢呼,其他人满面笑容,大清早的,该上工的不上工,该不睡觉的不睡觉,在这欢庆一头驴能走路。
养驴郎牵着驴过来,跟大家,跟林秀水道谢,林秀水摇摇头说:“我就做双鞋,谢大家也一道帮忙吧。”
“都谢都谢,"养驴郎大声说,原本他还想着有人会笑他,给驴做腿套,没想到大家伙这么热心。
有人摸摸驴说:“可别叫它再拉磨了,让这驴也歇歇吧。”养驴郎说:“我好好养着它呢,养它到老,驴能活好些年,没了我,还有我儿子养它哩。”
穿了鞋,在养驴郎眼里,那跟人可差不多,他家来福只是不会说人话。当然后来,来福腿不再那么瘸了,能走得动远道,跟养驴郎回到山里去了,再见它时,总是做新鞋的时候。
反正很多年以后,林秀水都还能再见到它。而这之后,林秀水总想跟治飞禽牛马的郎中学上两手,被几家劝走了,只告诉她一句话,“隔行如隔山。”
她压根不相信,顶多隔条河,没有隔座山,她说隔的是她后门的小河,她会划船,人家说隔的是西湖、钱塘江,简直大煞她威风。当然也有说话好听的,说她确实有治兽的本事,还可厉害,林秀水一问,说她治的是纸鸢、泥猫、布老虎,一治一个准。林秀水闻言还想,照他们这个说法,那她岂不是还会治人,偶人、绢人,反正都不是人。
但也说实话,她确实不是学治牲畜的料,尤其还叫她去抓鹅,她扭头便走。回去后,王月兰收拾东西去上工,三月丝行里忙,要将上年收的下等茧子全部煮了,剥下来做绵兜,给新丝腾地方。她干了两日,哪怕累也走路带风,每次都要早些上工,说丝行里的人都挺照顾她。
三四月也是桑青镇里最忙的两月,进到蚕月里,往来船只大多运桑种桑肥,街上卖红彩纸剪的蚕花,卖泥猫,卖蚕猫图,卖竹猫儿,蚕花菩萨庙里日夜有人供香火。
来往人家养蚕的不养蚕的,都要说上一句:保佑蚕花廿(niàn)四分。蚕花是蚕茧的收成,眼下镇里养的是眠蚕,还是四眠蚕,是顶好的蚕种,这种蚕一斤能出八斤的蚕茧,廿四分则是希望出更多的蚕茧。而这些时候,林秀水接的活便大多跟蚕桑相关。比如起早,有两位娘子风风火火跑来,其中一个举着张蚕猫图,老远便喊:“阿俏,我有个活你快帮我做做。”
“你帮我把这两张蚕猫图,小心缝到衣裳后背去,别扯破了。”林秀水不解,“这不糊墙上就行,怎么还要缝衣裳背后。”“你不懂,今日是危日,画的蚕猫最好,能镇住老鼠,把它们吓得远远的,"金娘子小心放下蚕猫图,这她可排了许久,今日城门口那家画猫的生意老好了。
金娘子小声抱怨道:“我家里有两位阿妹,都是嫁到桑林坡那养蚕的人家里,就指望着这几个月里蚕桑出得多,赚些银钱来,还和买绢的债。”“这几年借和买绢的钱,贷来养蚕的算是亏死了,绢布价钱年年涨,官府借给她们蚕农的钱半分不涨,想不养蚕都不行。”林秀水当然知道和买绢,原本倒是好事,官府先支钱给大伙,好叫大家有养蚕的本钱,等蚕出了茧,再织成绢帛抵钱,也被称为预买绢。但绢价能涨到几贯一匹,但官府给支的银钱连一半的一半都没有,一来一往,蚕农亏本,官府稳赚。
这往衣裳后背缝蚕猫图的,也是图个好意头罢了,林秀水接过,她说:“保准给缝得好好的。”
“这衣裳里外都缝,老鼠是不是不进蚕室了,我家阿妹上年蚕出得可不好,我家老娘都愁死了,"金娘子又说。
林秀水取了细线说:“那我给你里头缝只猫儿成不成。”“这样,"金娘子皱眉回想,“你之前不是卖猫头布贴,猫头香囊的,猫儿鞋的,你都给我拿上六份,钱好说,那个什么逗猫的,也来上一点,两百文,没事,你只管拿。”
别人家是卖蚕花生意好,到了林秀水这,是跟猫沾边的生意都骤然变好了,尤其不管姚娘子那边的猫头鞋生意,还是赛大娘那里的猫头香囊,反正都卖得比上个月要好,她几日至少进账五百文。她缝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