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便只是官场上的争权夺利、蝇营狗苟么?”
他面无表情抬起头,想起在平溪的种种,连月的失意、沮丧、不甘,瞬间化作一股无名火,灼烧他的理智。
“父亲不在浙江,可我在。矿洞坍塌、山洪爆发,那是何等摧枯拉朽之力,父亲不曾见过,我见过!
“山洪来势汹汹,生龙活虎的汉子,顷刻间就被洪流卷走,连一句呼救都没留下。前一刻才救起我的人,下一刻便被江水冲走,连尸身都无处寻!”
沈不器骤然爆发,沈父一惊,还未开口,又被他高声打断。
“矿难发生三日,从县衙到知府,就打发几个皂吏过来装模作样,半日不到便回衙门交差。
“山下房屋尽数被冲垮,矿工下落不明,百姓哭天喊地、跪地苦求,浙江上下只作视若无睹,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
“若这便是大人口中的‘浑水’,那这滩‘浑水’,下官还蹚不得吗!”
沈不器牙关紧咬,双眼通红。
“下官不才,可也是自幼读圣贤之书,学君子之道长大;侥幸考中进士,又享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
“下官就算再痴傻愚钝,别的不懂,‘为民’二字,‘恩义’二字,还不懂吗!”
他脊背僵直,可压抑的情绪早已决堤,理智也近乎崩盘,只想将这郁结于心的痛苦,一股脑发泄出来。
“还是大人久居京师,出入皇宫王府、往来高官巨贾,早已忘了在野的百姓,过的究竟是何等日子!”
此话一出,林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而沈父面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当即暴呵一声,“当真是反了你了!”
他冲到沈不器面前,高高抬起手,停顿几息,又恨恨放下,怒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刚出孝期,便为了个不知从哪来的女子兴师动众、要死要活!连官声都不放在眼里,为官之道,轮得到你这孽障来教训我?
“若非我替你压着,此事早就传到吏部、传到都察院了!若我不是你亲爹,我非要参你一本!”
沈不器猛地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厉声辩驳。
“苏姑娘身世经历何其惨痛,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落水而亡!如今她尸骨未寒,父亲对我不满,冲我来便是,又何必辱她清白!”
沈父怒目圆瞪,怒不可遏,手指着他,声音直发颤。
“好啊,好啊!这就是我养出的好儿子!不过入仕两载,便负才使气,自以为是,不自量力!”
他气得发抖,往外疾走两步,“来人,来人!拿家法来!”
林夫人早就心急如焚,扑到沈不器跟前,哭劝道,“你怎能说出那样的话,快与你父亲认错!”
说罢,见沈不器不肯服软,林夫人又起身去拉扯沈密,恨恨道:“三郎刚回家,大病初愈,你要敢动手,我便和你不客气!”
沈密面色铁青,一口气顺不下来。
“琼娘,你……!”
门外,丫鬟婆子们也乱做一团,又哭又劝,一时间人仰马翻。
“够了。”
忽然,院中响起一道沉稳老迈的声音,众人霎时一静,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个白须老者走上前来。他步履稳健,不怒自威,目光转了一圈,落到沈密身上。
“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沈密深吸两口,理了理衣袖,努力平静下来,低声道:“爹,您来了。”
来人便是沈家太老爷,沈世丰。
他微微颔首,越过沉默退避的众人,走进屋中。
“三郎,随我来。”
沈不器此时已冷静下来,无言起身,跟着祖父离开。
绕过院门转角时,他余光看见沈父闭眼坐在椅上,满面疲态。而林夫人站在身侧,弯腰为他按着额角,一言不发。
他垂下眼眸,愧疚涌上心头,满腹苦涩,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路沉默走到荣安堂,二人在书案前坐下。下人进来奉茶水,沈世丰抿了口茶,才悠悠开口。
“在绍兴的五个月,如何?”
沈不器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无非是守孝那些事,日子清静。几月下来,倒是同舅舅、舅母与几个表兄都亲近不少。”
沈世丰不置可否,放下茶盏,冷不丁道:“子显的手记,整理得如何?”
子显是李昌唯的表字。
沈不器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轻叹一声:“什么都瞒不过您。”
祖父与老师虽性情迥异,却是实打实的多年好友。
沈不器儿时跟在祖父身边长大,三岁能拜在李昌唯门下,除却老师惜才,也有几分与祖父的情谊所在。
只是自李昌唯死后,他的名字,家中也鲜少再有人提起了。
沈不器沉默片刻,又问:“老师在杭州的旧宅,也是您给我递的消息吧。”
沈世丰慢慢站起身,背手踱步至窗前。
“杭州是他的伤心地。”
月影疏疏,映在他浑浊苍老的双眼里。
“那时他心灰意冷,不敢再回杭州,又割舍不下那宅子里的种种,便将地契、钥匙都交予我,让我替他打理。”
沈不器喃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