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今儿这么容易便饱了?”万氏诧异视她一眼。
她讪讪:“饭香,闻香气闻饱的。”
万氏未再理会,吩咐侍女添汤,在李小六面露难色的表情中淡声道:“圣人往昆明池赏梅,召官家子弟伴驾趋从,二郎亦在其列。”
“啊?”
李惜愿心里顿觉空落,缺了李二郎作掩护,便意味着正大光明出去玩的机会也无了。
“这段时日你二哥不在府中,你莫再没个姑娘家样子成日往外跑,多听你嫂嫂教诲,读些书文勤练女红,多观察裴家三娘举止谈吐,你不是与她交好么,那便向她学些大家闺秀模样。”
“唔。”
“前日你阿耶将你的书幅于宴席间展示,回来言众宾客皆夸你字写得好。但需戒骄戒躁多加勤练,莫要才名在外,却遭人看破名不副实。”
“……”
万氏教导罢,尚且意犹未尽,良久却不闻她答应,方欲再行训诫,冷不丁瞥她面色发白,撑起案沿咬唇作痛苦状,不由大惊失色靠近:“阿盈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肚子——”李惜愿捂着小腹龇牙咧嘴,挤出一行字,“我肚子痛!”
“快,请个郎中来。”万氏忙唤侍女。
“不用不用,我解个手便好。”李惜愿腾地站起,阻止旋身欲去的侍女,迈腿匆匆跑向茅房。
然而这一待便是半个时辰,出来时李小六神情虚脱发白,四肢乏力,额间垂沾湿漉汗发,万氏一瞧便知底细。
她恨铁不成钢:“你素来拿我话当耳旁风,我千般万般阻你少吃外头食物,你全然不听,这回闹了肚子,可尝到苦处了罢?”
“母亲莫骂了,我往后再也不吃这么多了——”李小六哭丧着脸蛋,双手揉着小肚子,委屈嗫嚅。
万氏面露不忍,撇过头去,语气强硬:“从此刻起一旬内,除却每日固定两餐,额外不可再多食一物,否则我定告知你阿耶。”
“那宵夜……宵夜也不可以么?”李小六如遭晴天霹雳,眼泪汪汪地求情。
“不许。”万氏口吻毫无商量余地,抬高音声,“由你嫂嫂监督,不可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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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知非受命控制李小六饮食,颇为尽职尽责,无有偏私,任凭李小六试图以卖惨装可怜打动,皆当作视而不见。
于是这两日她除了练字便是画画,此外还假模假样调起素琴操弄技艺,在长孙知非的耐心点拨之下,竟也有了几分架势,听着很能入耳了。
她不免得意起来,自诩又探索出一项天赋,可这欢脱心情未能持续片刻,便被侍女端来的白粥与不添一分调料的鸡蛋羹打断。
——万氏严令她在养胃期间只能吃这两道流食。
为免李小六眼馋,长孙知非贴心地在与她共进肴馔时,自己也陪伴食用一些清汤寡水的素菜,可怜李小六连续五日不见荤腥,双目浑然发绿,见了庭间池塘中凫游的绿头鸭亦忍不住眼冒金星。
至人定时分理应就寝,而李小六由于在大兴善寺听了关乎鬼怪的俗讲,心甚惶恐,白日尤可,一至夜,丰富想象力催生妖魔具象化,张牙舞爪于脑际咆哮。
何况今夜风雨大作,雷鸣电闪,冬风卷树,愈发将内心恐惧勾出。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挽留长孙知非同睡。
果见长孙知非阖上书卷:“晚安,阿盈该睡了。”
她掩合窗扉将欲离屋,还未踏出门槛,忽感身后裙袂被牵住,足步难迈。
她诧异旋身,正对女孩可怜兮兮神情,扯住她袍角揪了揪:“嫂嫂……”
李小六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垂下脑瓜,软声央求:“今夜跟我睡……好不好?”
长孙知非噙笑:“为何?”
“我怕……”李小六扑闪瞳目,“雷声太大,我不敢一个人睡。反正哥哥也不在家,你独守空房也孤单,不如就陪我住。”
“好好好,我陪你睡。”长孙知非无奈下拍了记她脑瓜,即刻见李小六欢呼:“好耶!”
但长孙知非很快便发现,一时的心软,换来的是一整夜折磨。
有了睡伴在侧,李小六心满意足,躺入榻中裹好被褥,未几便进入梦乡。
不料因往常宵夜时辰已到,而今夜腹中空空,加之活活吃了五日流食,李小六即便是在梦中亦觉饥肠辘辘,意犹未尽地咂嘴。
迷糊中恍惚瞧见一桌海味盛宴,香气浓浓往外冒,她顿时兴奋异常,纵身便往案上扑去。
抓起一根烤得金黄流油的猪骨条,呜哇一口张嘴便咬,旋即,耳畔爆响一声惊呼。
“咝——”
这猪骨条甚或会逃跑,李小六已然饿得找不着北,喊它莫动,追着它再啃,身体却似被人一阵摇晃,足足过去片刻,方将她神智勉强摇回。
她猛然睁目,发现自己正抱着长孙知非的手背大肆啃咬。
完蛋。
脑内登时清醒,李小六慌忙张开齿关,立时惊坐起,拼命朝捂着伤口的长孙知非道歉,一个劲儿地弯腰:“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太饿了,对不起,嫂嫂等我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包扎。”
李小六吸吸鼻子,诚恳地承认错误,不待长孙知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