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怦怦,几乎克制不住,闻得此语漫不经心道:“殿下,我如今方过十五岁生辰,自然不比殿下庄重老练,待李愿归家之后一定熟读《礼记》,必不叫殿下失望。”李愿嘴上恭敬顺从,可谢春庭哪里听不出来,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顺带讥讽他年老古板。
好一个无赖。
还嘴毒。
谢春庭出身高贵,母族显赫,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讥讽至此,不由气得半死,再一偏头,看见奚叶与李愿对视后唇畔加深的笑意更是心慌。她不会当真喜欢这等青葱小子吧?
不是,谢春庭心里呕得要死,他也才十八岁,应当也算青春芳华吧…谢春庭牢牢牵起奚叶的手放在案几上,势必叫那冒犯无礼的少年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一丝冷笑:“本殿知道了,退下吧。”果不其然,那少年见他执着奚叶的手,眼眸中顿时显现戾气,不甘不愿才退后几步回了座位。
和我争,你也配?
谢春庭轻哼一声,兀自将奚叶的手扣得紧紧的,举杯喝下烈酒,神情愈发冷傲。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老老实实作鹌鹑,但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嚅,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赵郡李氏子弟居然敢与如今风头正盛的三殿下打擂台,且此人容色甚佳,实在为人惊叹,平添了一分艳彩。更别提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单这些已经能叫他们心心潮澎湃咀嚼半日了。刺激!
曲江庭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有这么多令人津津乐道的大事了,他们不由心怀期待,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庭外铎声震地,百姓呼喊万岁,乐声奏响,一派肃穆。曲江庭正门洞开,天子偕宫妃及尚未开府的皇子公主驾临。众人齐齐跪倒,以大礼俯拜,垂首恭谨:“恭迎陛下、皇后。”帝后并行,冠冕加身,侍女们持长杆宫扇相随,场面庄严宏伟。后头则是头戴花冠的容淑贵妃及四皇子谢嘉越,其余妃嫔及公主慢行其后,天家华贵,满是威严。
待一一落座,建德帝立于高台之上俯看庭中臣民,嘴角翘起:“诸位爱卿平身。”
众人齐声道:“叩谢陛下。”随即撩起衣袍,回退一步,迈入座席安坐,动作整齐划一,荡开肃穆美感。
建德帝的气色很好,轻瞥一眼身侧大监,肖福立马心领神会。“开席一一"总领太监肖福声音嘹亮,萦绕殿内,随着这话传开,宫人们捧着佳肴珍馐鱼贯雁行,乐伎奏响乐曲,吕钟磬音嗡鸣,《九雍》宴乐舞轻盈飘逸,室内一时气氛融融,朝臣欢悦,尤其初次来到曲江庭的年轻修士们更是难捕激动。
这鹿鸣山还真是没白去。
云柯尹正跟着陛下祝酒词饮下一杯佳酿,瞧见旁边眼神耷拉的奚景弈,不由心中纳罕。
这位仁兄当初在鹿鸣山与自己同吃同住,虽修行上不太上道,人倒是热情得很,知晓自己是长安人士,此次进京需远赴皇城,特地相邀同住奚府。不过这好朋友怎么从刚才起就有点心不在焉。他用手肘碰了碰奚景弈:“奚兄,怎的见你不甚高兴呀。”奚景弈另一旁坐着身穿交花轻粉襦裙的奚子卿,闻言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她这个好哥哥,平生一副热心肠,见长姐方才那一遭,可不就是愁上加愁,忧断心肠,生怕惹出什么祸端来。
她轻嗤一声,如今长姐做了高门冢妇,还需要他们这些平头小民为之忧愁吗?
修士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很好地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奚子卿瞥了眼上座表情冰冷的玉宁公主,见公主眼神似乎在殿中寻找什么,心下警惕,当即顾不得旁的许多,她拉了拉奚景弈的衣袖,露出一个和婉的微笑:“哥哥,这桑落酒性烈,我喝了有些许不适,且容妹妹去更衣歇息片刻再来。”奚景弈本还在纠结要如何回答云柯尹的问题,闻言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忙摆摆手:“你快去你快去。”
奚子卿站起身微一行礼,借着人群的遮挡侧身快步走出殿外。宴席仍在继续。
陛下此番肉眼可见心情甚好,毫不拘束出席之人,甚至自己也与皇后娘娘对饮起了桑落酒。席中气氛越发融治,朝臣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宁池意也被坐席旁侧的同科进士敬了杯酒。
觥筹宴席交错间,宁池意握着酒盏的手微顿。是,谁在看他?
宁池意作为世家公子,出行当然会被人看,倾慕的女子眼神闪着柔光,嫉妒的旁众眼带恨意,而那些已经被收拾一通的人眼里更多的是惧意。宁池意从不畏惧,也从不介意被人看。
看者皆有目的,一览无余之下他只需一点一点拆解即可。但今天在曲江庭中的被看,似乎只是为了看。他皱起眉,看他,作甚。
看宁小公子作甚?自然是看少年郎青春貌美咯。奚叶举杯饮尽新换的梅子酒,眉眼弯弯。
旁边谢春庭松开握紧她的手指,转为捏住她幕篱下通红的脸,观察片刻有些不满:“奚叶,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了么?奚叶抚上自己被热气蒸腾的脸颊,好像是哦。她脸色酡红,娇憨可爱,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可……可能是……殿下,我要去更衣…眼见她似乎醉得厉害,谢春庭看了看高台之上喝得欢畅的父皇不由拧了拧眉,一个眼神示意,姜芽急忙扶着奚叶行礼缓缓退出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