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59章
因为玉小楼的话语,殷夫人的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脸上肌肉僵住凝固。她垂着眼,眼瞳的位置被眼皮覆盖,瞧着像是颗无目的石膏头颅。殷夫人完全没想到玉小楼会说出这样粗鲁、冒犯人的话。她还以为她和她是一样的……
殷夫人总是怕这样性子的人,她温顺地垂下头,像是只羔羊般讨好地摆着她雪白无害的柔软四肢,为面前的人让路。她的静默在此刻毫无作用,玉小楼看也不看她,快速从她身边走过。而殷夫人反倒被落在她裙摆上的红泥,吓得向后跳开。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幼子,却得到了他的摇头。
他尽也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刻出现……
哪吒也觉母亲在这时的出现毫无作用,只会助燃人心中的怒火。“母亲,你回吧。今日这事是李靖与小玉之间的事。”殷夫人伸手想搭在哪吒的臂上,眼睛看见他手上提着的,形状可疑的包袱,又犹豫地停在半空:“她是生气了,哪吒你好好劝她。”哪吒看到她的动作,心中觉得十分好笑,眼中便露出了几分意味莫名的笑意:“母亲不想受掌掴,难道我就会?”
殷夫人瞪大眼睛,眼中流露出幼童般的茫然:“她会打你?!为什么呀?!哪吒抬起左手按住自己的脸颊,笑着和殷夫人解释:“她力气挺大,打人可疼了。不过她打人时,眼睛望着像是落雨时的湖泊,我瞧着这样美丽的景致,觉得那疼我受得很值。”
殷夫人见到哪吒笑着回味受人掌掴的面容,眼神中的困惑更加浓了。可这次哪吒却没为她解惑。
哪吒顺着地上鲜红蜿蜒在地的混天绫,向屋中寻去,走进了昏黄的灯光中。黄澄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伸得很长,像是只扭曲乌黑的蛇在地上扭动。在他跨过门槛后,这黑蛇就在殷夫人的注目下窜进了同样幽暗的树影中。这个奇怪的儿子好像在将那奇怪的女子抱进家门后,他就变得更不可琢磨了。
一个奴隶而已,夫君又不知前事,他做错事是情有可原的……他们不应该对他发怒啊,殷夫人有些害怕,她预感到明日将至的暴风雨却无力阻止。
她只会且也只能像羔羊一样躲藏在圈中,或是倚靠在身边强壮的同类身下。殷夫人她无法保护自己,也恐惧参与争斗。玉小楼抱着怀中两具小小的身体进了屋,就再不关心屋外的人事。让人准备热水、取来针线和一身葵的干净衣物,她抱着尸体坐在了地上。玉小楼想抹掉葵脸上的灰土,却发现泥已经嵌进面具上的纹路中,凹陷进去填平纹路,让金面变得暗淡。
自己的手也很脏,怎么能为葵擦干净脸上的脏污。她的手搭在葵的面上,盖住她的脸,收回手时,却看见小小的面具被她碰得歪斜,在葵面上欲要滑落。
玉小楼拿起面具,第一次看见葵的长相却是在她死后。葵生得普通,不美不丑。她的眉很浓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乱蓬蓬野生眉,眼型看着是杏眼有着双眼皮,鼻子小小的像是粒椭圆的花生粒,嘴唇薄,露出门牙尖尖。
脱下沾满泥土的金面具,葵的小脸看着干净柔软,像是正躺在玉小楼的膝上午睡,带着她喜爱的毛茸小狼一起。
刚死没多久的人面上还带着些残余的鲜活柔软,仿佛下一瞬她便会睁开眼。玉小楼不忍再去看葵陌生的面容,她侧过头,转而去看自己手中拿着的面具。
烛火的光芒在带着尘土金面上流转,面具在室内光下闪闪发光,像只被她捏在手中的金色大闪蝶,不像是属于世间的生物,却带着诡异的活性。或许它真是活的?
玉小楼感觉到手中有微小力量在挣扎,她松开手面具,它在半空中滑落,竞真如一只诡异的蝴蝶般飞回在葵的面上。这是?
玉小楼紧张地屏住呼吸,凝视着面前太乙真人留下的面具动向。金面悬在葵尸首的面上,它逐渐溶解成微小的金砂,凝成一股雾气包裹着葵的脑袋,在金色的雾中玉小楼看见有些浓稠成漆的液体从葵的口鼻中飞出,在半空中被金砂所缠绕。
旋转着,旋转着,有两粒暗红至发黑的,拇指肚大小的丸子,在金雾中呈现太极的图案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
“咦,这是什么?”
身后突然冒出的说话声惊得玉小楼汗毛倒竖。她惊恐又慌张地扭头去看,见哪吒正静悄悄蹲在她身后,不知已是看了多久。
玉小楼干咳两声,问他:“你和你母亲说完话了?”“嗯。"哪吒应了一声,将手中装着葵双腿的包袱轻轻放在地上,才对玉小楼说:“今日她来也无用,李靖他做错事,该付出代价,你要如何?”玉小楼听了哪吒的问好,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要如何?难不成要他以命抵命,我做不到,哪吒你尽管取笑我吧,再恨一个人,那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是不敢去杀人的。而且这事是他做错,却根源不在他。”她很清醒,病态的是这个时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是病不自知的感染者:“这个时代的文化意识就是错误的,求神摆鬼,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事物,求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
“李靖……明日我会让他记着个教训,至于现在这个时代,我无能为力,要变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玉小楼想她现在在总兵府人眼中应该是个疯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