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江行舟眸光微沉,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压低的嗓音如寒潭浸玉,字字冷冽凝成线,入顾知勉耳内:“这琅琊王府,便是危墙!”
顾知勉心头一震,凝眉低声道:“何以见得?”
江行舟唇角微挑,垂眉低目,眼中锋芒骤现:“琅琊王世子,天街纵马一事,你忘了?”
话音未落,顾知勉背脊倏地一凉,袖中指尖亦微微发僵。
——是了,世子策马,在天街横冲直撞!
马蹄之下,御街都敢践踏。
这非臣道!
这般暴戾恣睢,指不定哪天就出事。
若真的投入琅琊王麾下,岂非自陷险地?
“今日你我入王府赴宴,不过增广见闻,结交各道举子。”
江行舟指尖轻抚茶盏,青瓷映着他沉静的眉眼,“无论琅琊王许以何职,皆不可应。”
语声虽淡,却如金石坠地,不容置疑。
“这”
顾知勉顿觉后背沁出冷汗。
“不知江解元,可有意否?”
琅琊王世子微微倾身,唇角噙笑,眸光如刀锋般扫过满座举子,最终定在江行舟身上。
——这二千石高官厚禄,本就是为乡试第一解元准备的!
王府众谋士早已盘算得明明白白:江南道解元江行舟,春闱一甲进士必中!
纵使不是状元,榜眼、探亦唾手可得。
为了提前将这位江南第一才子收入麾下,琅琊王府愿意将二千石高位郎中令,拿出来招揽这位奇才!
更何况……!
琅琊王世子指节轻叩案沿,眼底掠过一丝算计。
——江行舟寒门出身,纵有惊世之才,朝中无根无基,岂能不被排挤?
与其在庙堂之上受人倾轧,倒不如投效一方诸侯,尽展抱负!
这让琅琊王招揽的成功率,大幅提升。
至于其余举子?
若非乡试第一解元,呵,这群人怕是连五百石的簿曹都配不上!
哪有这个资格,在琅琊郡国,担任郎中令高位?!
席间骤然一静,唯有银甲侍卫腰间的佩刀,与殿内更漏声相和,沙沙如细雨。
百余名举子或捏碎手中越窑瓷盏,或攥皱了腰间鱼袋,上百道目光利箭般钉在江行舟一袭青衫之上。
更有甚者,眸中妒火几欲将那一袭青衫烧出洞来!
“蒙世子垂青!此事,待春闱之后,再考虑!”
众目睽睽之下,江行舟抬袖一揖,嗓音清朗而淡然。
此言一出,众举子们都是愕然。
几位举子手中酒盏倾斜,琼浆溢出,在锦缎衣袍上洇开深色痕迹犹不自知。
他们求之不得的琅琊郡国,二千石高官厚禄!
江行舟竟然弃如草芥?几乎没有多加考虑,便拒绝了!
琅琊王眉心微蹙,指间把玩的羊脂玉貔貅骤然停住。
世子眼中寒芒乍现,唇角笑意,却已凝成冰霜——好一个“春闱后,再考虑”!
这分明是当众婉拒!
这是何等蔑视琅琊王?!
殿内铜雀灯台上的烛火忽地一颤,映得众人面色明灭不定。
银甲侍卫的佩刀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寸,寒光在殿柱间游走如蛇。
“既如此——”
琅琊王脸上挂不住,将玉如意重重按在案上,声若金铁相击,“那便改日再议!”
最后四字咬得极重,在雕梁画栋间激起隐隐回响。
“在下黄朝,愿毛遂自荐,为郎中令!”
一声清喝如裂帛,惊破满堂沉寂。
但见一袭靛蓝儒衫霍然离席,黄朝拱手而立,眉宇间锋芒毕露:“若蒙殿下和世子垂青,不出五载,必使琅琊郡国仓廪丰实,甲兵强盛!”
琅琊世子手中金樽微顿,眼底掠过一丝讥诮:“三试不中的‘落第状元',也配谈富国强兵?”
玉箸轻敲盏沿,“来人——送客!”
“哈!”
黄朝怒极反笑,广袖翻卷如惊涛拍岸,“好一个不识栋梁的琅琊王府!
不必相送,告辞——!”
他愤然,拂袖而去。
大步出了琅琊王府。
他可不是真想在琅琊王府任官,只是想看看琅琊王对自己的态度而已!
很显然,琅琊王对他只有“轻贱”!
黄朝心中无比憋屈!
他盐商之子出身,在大周备受歧视,想要扬名立万极难!
不得不做些出格诗词文章,以吸引世人的注意!
非如此,他如何在上万名平庸的举子之中,脱颖而出?
可惜,此举却被抨击为“狂言!”
落得个“狂生”之名.!
得罪了无数人,更令门阀、世家对他百般嘲讽打压!
三次赴试,莫名被主考官给黜落。
他每一步都艰难的似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
那些朱门贵胄的诋毁和嗤笑,主考官案头被墨污的考卷,还有此刻背后刺骨的视线,此刻都化作毒蛇啃噬肺腑。
他心中气苦,郁郁不得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