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是皇孙,那大晋兴许要再出一位昭王。可惜了,可惜了啊。
但毕竟是祈安这一脉的第一个孙辈,太上皇还是欢喜居多。况且祈安与皇后都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太上皇见陆憬神采奕奕,皇后坐于他身畔,一眼瞧去便知二人感情甚好。太上皇对李太卜的话语越发深信不疑,祈安的命定之人能解他的命格。古往今来朝政繁杂,故而有丞相为百官之首,助帝王分理政事。祈安倒好,径直选了自己的皇后分担。
太上皇起初震怒,此举违背祖制,更违阴阳调和之道。然这些年将朝政事务听下来,太上皇渐渐从最初的无力反对,变作默认了此事。甚至就如祈安所言,分权于皇后,反倒不必忧心权臣窃柄擅政。皇后与祈安一心,大公无私,对宣平侯几无优待。易地而处,太上皇反而更明白了几分。就如当初征战天下时,倘若祈安不是他的嫡亲儿子,有这样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主帅,他都不知能得几日安枕。皇后已是陆家人,既有执掌朝堂的本事,确乎胜于外臣。得知突厥内乱不止,太上皇席间大喜过望。突厥北方叛乱的各部落共同推举薛延陀首领都蓝为可汗,以齐心协力对抗突厥。面对部落首领们的推崇,都蓝固辞之,不敢担此重任。陆憬闻讯,已派遣使臣到薛延陀,册封都蓝为莫贺可汗。得到大晋皇帝的支持,都蓝大喜过望,在使臣面前宣誓要毕生效忠中原。都蓝于拔也山下设立牙帐,薛延陀汗国就此建立,臣服于大晋。昔年为安社稷,太上皇称臣于突厥,引以为耻。有生之年若能得见突厥臣服于大晋,来日九泉之下,他亦可告慰陆氏列祖列宗。端阳休沐后的第一日朝会,北境有军报传回。自从梁茂政权灭亡,大晋军队进驻朔方,突厥王廷定襄城便失了缓冲,暴露在晋军进攻范围中。照利可汗欲发兵南下,重新夺回朔方一线。为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事,有大臣谏言道:“陛下,今突厥觊舰朔方,其所长在骑兵奔袭,我军若仅恃城防,恐难持久。不若重修河套古长城,连贯旧有焰燧,迟滞骑兵冲势,变旷野交锋为关隘对垒,形成纵深防线,扬我军步战之长。珠帘后,顾宁熙以为然,看向陆憬。
陆憬对她微微一笑。
日光大盛,帝王的声音响彻于金殿:“突厥破亡之兆将近,朕欲挥师北上,肃清边患,何必再动用民力修筑长城。”群臣叩首,郎朗金光映照出帝王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含元殿上,唯一安坐着的只顾宁熙一人而已。凤冠垂下的明珠微微颤动,她望向身畔的陆憬,目光久久未离开。属于他的这一日,终归要到了。
六月以来,大晋逐步调集四方兵马。
夏风吹散了暑热,御书房中,陆憬与顾宁熙对坐,共同望向那北疆舆图。至于今,突厥北有薛延陀,东有何利叛乱,南有大晋,西域诸国早与突厥交恶与久。
而大晋国力不断恢复,与突厥之间的攻守之势易也。如今的突厥,有六可取:塞北遭逢霜旱之灾,粮草匮乏断绝,此其一也;照利可汗纵欲施暴,诛杀忠良之臣,亲近奸邪小人,此其二也;薛延陀等部族皆已反叛,众叛亲离,此其三也;何利等宗室重臣尽皆获罪,无所容身,此其四也;照利疏远本族部众,专信委用胡人,而胡人素来反复无常,大军一旦兵临,必生内变,此其五也;中原百姓流落北地者为数甚众,近来听闻多有啸聚山林、据险自保之人,晋军出塞之际,他们自然会群起响应,此其六也。1七月初五,大晋以突厥背盟,曾扶持梁茂,阻碍中原统一为由,正式出兵讨伐突厥。
陆憬以秦钰为定云道行军总管,甄源为定方道行军总管,从东西两路进军。谢谦为定武道行军总管,与他同出中路。大晋共计十九万大军,三路兵马皆受帝王节度。
至七月中,各方晋军集结完毕,分头向北进军。顾宁熙镇守朝堂,一应粮草军械调配无误。夜色沉沉,月光笼罩着巍峨宫城。举朝上下都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各自忙碌,瑞和殿偏殿中,小公主兀自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将要到来的数月离别。顾宁熙与陆憬并肩出了寝殿,月光如水,照亮了前路。她想起传国玉玺上镌刻的那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而一统中原,荡平边患,扬泱泱华夏之威,便是他的天命。瑞和殿的后花苑中,半人高的大石静静矗立着,多年来从未变过。二人同坐于石前,顾宁熙静静望着眼前人,将他此刻的模样印于心底。还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般坐在石上,等着被父皇召见的他回瑞和殿,陪她对弈。
她道:“陆祈安,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