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殿试的榜眼年逾四十,皇帝直接外放去了青州做通判。走马上任后,祝无执又忙了起来,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家。家里堆了一沓请柬,有当官的,有富商,亦有豪绅。有时候他深夜归家,哪怕沐浴过,温幸妤也会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大抵是审讯犯人时留下的。
她记得国公府还在时,祝无执就是成了刑部侍郎后,落得个暴戾恣睢的名尸□。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现在顶着观澜哥的身份重新入仕,又成了为人诟病的"察子”。
温幸妤有时候不免想,他杀那么多人,午夜梦回真的不会害怕吗?想来想去,她看着祝无执那冷漠的脸,意识到他一定不在意不害怕。对此她只觉得畏惧。
大
仲夏天,暑气蒸腾,庭院里的石榴花盛开,透过窗棂映出明艳光彩。从五月初一开始,汴京的人们就忙碌起来。街市上有小贩卖桃枝、柳枝、葵花、蒲叶和艾草。
温幸妤也不例外,和宅子里的仆人们一同准备端午要用的东西。用五彩丝线编了百索,做了漂亮的艾花簪,还有花巧画扇。还用紫苏、菖蒲、木瓜等药材,全都切碎成茸状,做了香囊。吃的有香糖果子、粽子、白团和五色水团等。到了端午当天,家家户户将这些物品陈列在门口,与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一起供奉神灵,还会在门上钉艾草。
汴京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
祝无执忙了差不多一个月,每天不是查案就是审犯人,要么就忙着应付周士元和林维桢,几乎没有闲暇,跟温幸妤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端午休沐在家,他才能好好跟她吃顿饭、说句话。他不大爱吃粽子和白团,一口未沾,温幸妤倒是吃得多些,似乎是比较嗜甜。
快到晌午时,温幸妤换了身方便行走坐卧的小袖上衣,静月为她梳了云髻,又在发间簪了艾花,两人准备一道出门。出了主屋,祝无执也恰好从书房出来,一身湖蓝大袖衫,腰别折扇,看起来似是丰神俊朗、温文尔雅的公子哥。
俨然是也正准备出门。
见她出来,祝无执目光落在她面容上,神色温和道:“去哪?”温幸妤道:“金明池有赛龙舟,我和静月想去凑凑热闹。”祝无执瞥了眼静月,慢条斯理道:“正好我也出门,一起罢。”温幸妤只好应下。
一出院子,朱顶清漆的马车停在旁侧,车夫静候一旁。祝无执率先上车,而后朝提裙欲上车的温幸妤伸出了手。“来。”
温幸妤一愣,垂下眼兀自上车,避开了他的掌心。“我自己可以的。”
祝无执眸光微沉,转而恢复如初,待马车动起来,他忽然瞧见温幸妤手腕上的百索。
五彩丝线编织,细细一根松垮套着,映得肌肤如雪。而他送的那个羊脂玉菩提珠串,则不见踪影。他收回视线,不虞道:“怎么不带送你珠串?”温幸妤攥着手指坐在最边上,她没有看他,小声道:“那个太贵重了,怕带出来磕碰坏。”
祝无执面色稍霁,笑道:“一个手串罢了,不喜欢再送你别的。”温幸妤抿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道:″您打算去哪?”
祝无执道:“李明远来了汴京,我在丰乐楼设宴,为他接风洗尘。”闻言,温幸妤皱了皱眉,又想起了年前李行简和薛见春的流言。她没忍住问道:“薛见春也来了吗?她和李明远如何了?”祝无执把玩着手里的竹骨洒金折扇,闻言看了她两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善心,关心了这个关心那个。”
“也不见你这般关心我。”
温幸妤诧异望去,就见祝无执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笑笑不说话了。她心里发怵,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离他远远的。好在丰乐楼不远,她很快就熬到祝无执下车。看着青年挺拔高大的背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马车再次动起来,碾过青石板路,穿过热闹的御街,行至金明池附近,便被迫停了下来。
周遭人山人海,池边凉亭水榭早被达官贵人占了,宝津楼轩窗大开,人影幢幢,位置最好的水心殿则是皇室。普通百姓有的站在岸边围观,稍微富裕些的会搭遮阳棚子。
温幸妤掀开车帘欲下车,余光瞥见角落里掉着个钱袋。她拾起来一看,天蓝水纹软缎钱袋,不是祝无执的还是谁的。想必是方才下车时不慎落下的。
方才他说,去丰乐楼是为了给李行简接风。可钱袋在这,他岂不是要没面。
思来想去,温幸妤还是决定先把钱袋给祝无执送过去。反正龙舟赛也还要一会才开始。
她对车夫道:“李叔,劳烦您调头,我想去趟丰乐楼。”得了吩咐,车夫老老实实调头往回赶马车。两刻后,马车停至乐丰楼门口。
丰乐楼原叫樊楼,后更名丰乐楼,是汴京最大的正店酒楼,食客众多,且多为达官贵人。整体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每每入夜,莲盏如星,灯烛晃耀。[1]温幸妤一入楼,只见人声鼎沸,宾客推杯换盏。有茶博士迎来,笑眯眯道:“姑娘可有定座?”
能入樊楼的都是富贵出身,可端午时节顾客盈门,没有预定是万万没地方坐的,别说雅间,大堂都没位子。
温幸妤摇了摇头,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