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饱满的额头滑下,落在她的眼角,灼烧着她的眼睛,温觅眼眶酸涩,眼前逐渐模糊,她咬着唇,尽可能用他们看得懂的手势表达感谢。
她一遍又一遍做手语,期盼着他能记住,也许以后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在说谢谢我吗?”
温觅连连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哪怕汗水已经布满额头,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眼。
滚烫而带着咸涩的液体仿佛滴落在心底,却化开一片短暂的甜蜜。
温觅看着他离去。
直到彻底看不清他的背影,她才转身离去。
回到福利院时,与发现她不见的院长相撞,院长惊慌地搂住她,“阿雅,你去哪里了?”
阿雅,阿哑,温觅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也是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即便她佩戴上昂贵的助听器,即便她能接收到外界的声音,可她依旧无法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在他们的世界里,她依旧是无声的,寂静的,苍白的。
温觅埋在院长的脖颈里,忍了一路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无声无息地哭,院长感受到脖颈间的湿润,忙将她抱起,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觅觉得好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哪怕是最好的同伴不再跟她玩耍,哪怕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领走,她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小兽呜咽般的低泣,边哭边摇着头,比划手语:“他听不见。”
“谁?谁听不见?阿雅,你刚才去见谁了?”
温觅摇头,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
“可我想要他听到我的声音。”
院长不明白她的意思,温觅搂住她的脖颈,将脸埋在她怀里,放肆呜咽,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酸涩疼痛都发泄出来。
不该这样的,她不该这样的。
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能够发出声音。
温觅从未如此努力地去做一件事,从无声到有声的过程是这样艰难,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嗓子撕扯开,发出泣血似的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声音。
不久后,她被一家好心人领养,不再是旁人口中无父无母的孤儿。
一切都在好起来。
温父温母待她很好,温觅心中感激,尽量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她比同龄人要懂事得多,不声不响地解决好自己的所有事情,努力地学习,拼了命向他们证明她的价值。
她读书晚,却因为学习好,连跳了两级,同时被省内重点高中录取,也正因为此,她很幸运地再次和他相遇。
温觅几乎不需要特意打听他的消息,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存在于校园的角角落落。
再次相遇,她还记得他,他却不再记得她。
助听器掉落时,温觅抬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忽然有种宿命般的震荡。
但他的眼底全然陌生,平静不起波澜,仿佛只是帮一个陌生人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依旧英俊,依旧温和疏离,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背影,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却早已从他的世界里消逝,当初的邂逅仿佛不过是一场大梦。
温觅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从自己的世界离去。
可今天,宋淮言告诉她,她记得阿雅,记得当初拦下她的那个女孩。
可他知道得太少太少,比如他们高中的重逢,又比如之后的无数次推心置腹。
所以今晚她才会说,他知道什么。
她还想问他,为什么高考后约定好要见面的那一天,他没有来?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赴约,可他却失约了。
那天的雨很大,雨雾朦胧,她在骤降的气温中,看这座城市从苏醒到梦寐,而他骤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他明明,错过了她好多好多成长。
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高中的他们,也曾离得那么近。
他失约过的那个盛夏,她用了好多好多年去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