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方的律师团队。
对方言辞是公式化的严肃,姿态却放的异常礼貌,恳求之后能够见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绵心头冷冷清清,有些想笑。
她蓦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厌倦,指腹一掠,什么也没有说便挂断电话。她想,凭什么。
凭什么在自己遭受网暴、整宿整宿焦虑到失眠时,对方却毫无负担享受她的创作果实,高高在上地旁观她的痛苦。
如今,轻描淡写来一句算了。
最后再用钱打发自己。
沈绵抿紧了唇,有怒、也有不甘。但几乎同时,她忽然想到那日许斯菲对自己说过的话。
许斯菲对她说。
无论如何,顾亭钰都会帮她的,他都会支持她。正是顾亭钰无条件的纵容,给了她行事的底气。
站在同一战线,施加对她的伤害。
沈绵呼吸紧绷了些。
恍惚间,她蓦地升出了一个念头:会不会从头到尾,顾亭钰都知晓这件事?知她身陷囹圄,痛苦挣扎。
知她焦虑失眠,日夜煎熬。
顾亭钰知道。
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作为。如今看许斯菲落了下风,才真正坐不住。那头律师的电话再度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经久不息,不依不饶,一点一点消磨她的神经。沈绵看着屏幕。
所以,现在要过来替许斯菲讨回公道,金钱收买她么…越这么想,呼吸越冷。
仿若冷不丁地步入一个死胡同,胸口的情绪闷涩不流通,堵的近乎是无处去发泄。
恰在此刻,手机铃声忽然中断。
沈绵静静看着屏幕,直至眼底丝丝干涩,才稍稍划动过指尖,点开了那一长串陌生的号码。
顾亭钰是骨科医生,近日连轴转的忙碌。上午查房出诊,下午连续做了三台手术。
手术室冷光灯骤灭。
他戴着医用口罩,分明的睫毛沉沉落在眼底,神情专注冷肃。即便每个环节做到极致,他却仍然无法和死神抢人。连续多次的胸外按压无果后,一切彻底定局。
一一死亡时间18:13分。
顾亭钰摘掉染血的手套,撩开眼皮,看见实习医生惨白的脸。那是对方第一次面对死亡。
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
顾亭钰不露声色,交接走出了手术室,余光扫见男人跪在地上,仿若崩塌似地痛哭流涕,嘶喊着死去爱人的名字。
他隐约听见护士们的谈论声。
他们是一对恋人。
结束恋爱长跑,下个月就要结婚。可在这个时候,女方出了意外,抢救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判了死亡。
听着那声声嘶力竭的痛苦悲戚,有人仅远远看着,就生生看红了眼。如果不是死别,哪来的分离?
顾亭钰停留了片刻。很多时候,他都像一个空心人,对生命缺乏该有的敬畏。
手术台前,他像一台机器般,一丝不苟、手术失误率极低。而出手术室后,他便顷刻抽离,旁观悲欢离合,内心生不出分毫波澜。导师说他会成为一名好医生,但很难去当好一名医生。毕竞作为一位医生,既要有出挑的能力,也要有一颗敬畏生死的心。他不置可否。
此刻,望着这一幕,顾亭钰屏了屏呼吸,忽地很想抽一根烟。冬日的傍晚黑的特别快。
打火机是上个月学术交流会后的纪念品,漆色外壳,磨砂质地。顾亭钰抵靠墙壁,低头曲指,窜起的火苗散开成青白的烟雾,也虚虚地模糊了轮廓。
昏暗的空气。
他的面容若隐若现,眼瞳静而疏离。
直至一一
一道铃声倏然闯了进来。
顾亭钰挑开眼皮,“喂。”
尚无回音。
他不动声色,凸起喉结滚落,喉腔是又苦又涩的烟草味。而那头。
“顾亭钰。”
黑暗的长廊。顾亭钰眉眼一动,眼瞳很深,声线清冷中藏着哑,“绵绵。”沈绵:“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听罢。
顾亭钰眸子时暗时明,意味不明。
到底不解偏多,但他无缘由地泛滥起耐心,修长手指一搭没一搭地掸着烟灰,就这样等她说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沈绵垂了垂眸。
一瞬,她有千言万语。
想痛快发泄、想当面连声质问,想戳穿他平静面具、想让他以后别白费力气一-她不可能去道歉,也不会因为没做过的事情低头。但最后,统统化为了乌有。
沈绵眼神有些虚焦,低低地好似说给自己听,“我不后悔喜欢过你。”“我只后悔,喜欢你那么久。”
闻言。
顾亭钰眸子沉了又沉,幽深不见底。
沈绵松了松唇:“今后,祝你和她百年好合。”就,别来打扰她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