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交汇,两人蓦然相视而笑。居尘望着他眼里的促狭,心知他这是和她想一块去了。接下来几天,丽娘父母一直抵抗着比邻的斥骂,不断询问丽娘的下落。无人告知他们,官差大哥们各个好似受了什么嘱托,守口如瓶,只叫他们放心。
直到河伯娶亲的时日将近,丽娘父亲听闻祭祀典礼如常举行,心中大震,生怕丽娘被他们抓获,当日准时来到了河畔边。伴随着一阵丝竹声响,一路上吹吹打打,一顶花轿抬到河岸口的木桥上。老和尚站在法坛前方,捏着佛珠,口中喃喃,仿佛正在施法与河神沟通。两名弟子上前一掀轿帘,只见新娘披着大红盖头,禀着娇羞姿态,躬身坐在花轿里,手脚皆被麻绳束缚。
岸口人潮攒动,丽娘父亲隔得有些远,仰头一望,只见轿中人一身大袖连裳的火红婚服,衣服十分宽大,将人包裹其中,加之缩着身子,搭配花轿四壁皆是红色,人与轿融合在一处,并不凸显任何一方,乍一看,并没有几分违和感。若是眼儿尖的,其实还能发觉这位新娘身形其实十分颀长,只是有着红盖头遮挡,又躬着身子,在层层厚重的华服之下,并没有露出多少破绽。可丽娘父亲只是短促一瞥,没察觉出异常,以为是丽娘被抓,开始崩溃哭喊,大叫起来。
毕竞是投江,在场没人觉得有人会傻到冒名顶替,两名弟子习以为常,匆匆看了一眼,轿中有人便好。
几名大汉上前制止丽娘父亲的嘶吼与捣乱。紧接着,乐曲步入终声,花轿被抬上堤坝,众人伏地叩拜,恳求河神开恩,赐福江阳,风调雨顺。
堤坝离江面犹有一段距离,花轿下落之际,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轿帘再度掀起,连带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一并被吹飞了一角。丽娘父亲歇斯底里,两行浊泪洒落,抬眸望去的瞬息,突然通过那一角转瞬即逝的刀削下颌,辨出几分端倪。
他惊大了眼。那不是他家丽娘!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轿中高大的新娘,连同花轿一起,被沉入江中。虽然早已排练过数次,花轿坠落的那瞬,居尘的双眸还是不由自主睁大,扒拉着人群朝河边狂奔而去,险些一猛子扎入水面,幸而元箬出现在她身旁,及时拦住了她下倾的身影。
元箬视线四下飘去,“王爷马上就出来,李典记切记,不要放过始作俑者。”
居尘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水面,心直接提到嗓子眼,好在没过多久,一抹红影从水下浮了上来。
新娘竞然冒出水面,前所未闻,令人费解。而“她“并没有选择游向人潮所在的这一边,顶着红盖头,顺着水流往下,直接朝着江岸对面的一处落地漂浮而去。
居尘心口大石研然落地。
很快,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一群嚷声纳闷的人,朝着高僧发出疑问。居尘扭头睨向那几个妖僧,满脸难以置信,目瞪口呆,顿时回想起上辈子同他们斗智斗勇,他们仗着百姓信奉,信口雌黄,几次将脏水泼回她身上,害得她吃了不少苦头。
居尘心里不由一阵火气腾腾往上冒,她开始煽动众人,走到法坛面前,“大师,河神这般举止,是不是不满意这个新娘?要不,你去问问他?”话音甫落,居尘一个手势,元箬等人心领神会,当即把那秃驴捆了投入河中。
过了好一片刻,不见水下有任何声响,居尘又命人将他那两名弟子,相继投入河中。
“快,一同送去龙宫!让他们去催一下他们的师父,可不要顾着同河神喝茶叙旧,忘了他们还在岸上等他!”
将他们处置完毕,百姓尚且茫然着守在岸边,盯着那平静如镜的水面。居尘转头离去,一路跌跌撞撞跃出了人群,提着裙摆,朝着前方一座又长又弯的石桥狂奔而去。
胸口心心脏在她持续的疾跑中突突跳起,居尘火急火燎走下桥头,来到桥底,只见他似是并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就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整个人湿漉漉的,河水已经化去了他脸上花里胡哨的妆容,他用手一擦,眼妆混到了腮边,看起来一坨红黑的胎记。
给一个这样的新娘,居尘承认如果自己是河伯,也会丢出来的。居尘轻喘了会,平复气息,看见他安然无恙,终于彻底宽下心来,上前给他递去手帕,“擦一下,都花了。”
宋觅看她一眼,“在哪里?看不见。”
居尘将手帕收回,在他跟前蹲下,抬手,朝着他的脸颊擦去。他低着头,眯缝着眼,神色慵懒,她动作温柔仔细,就像在擦一只掉进了染缸的花猫。
居尘擦着擦着,终是没忍住,撇头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