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丰邑,吕府内。
十七岁的吕雉在春日里还是一个身材匀称、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可是整整一个漫长的夏季过去后,她已经消瘦的手腕的骨节都清晰地突出来了。虽然瘦归瘦,但是她的气质却像是一棵顶着白皑皑大雪的青竹一样,繁茂的根系深扎土地,纵使是被积雪给压着,稍稍弯了腰,也压不垮、压不折。整个人俏脸寒霜的静静闭眼跪坐在坐席上,也宛如一把锋锐的长剑般直直地插在木地板上,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坚韧锋锐之感。听着耳畔处父亲喋喋不休的讲话,吕雉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时间的强大威力与现实的巨大压力,真是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明明幼时,对她还算疼爱的父亲,经过乱世,秦灭齐国之后,也像个惊弓之鸟般,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亲和模样,尤其是在她及笄后这两年,父亲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恨不得立刻将她驱逐出家门。大姐比她大四岁,两年前,良人早逝,遂就带着生的外甥女回娘家住了。她作为家中次女,全家刚刚搬来沛县,沛县县令亲自来府内给他儿子提亲,父亲都笑着出口婉拒了,哪曾想仅仅靠着乔迁宴上对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一面之缘,就失心疯般想要让她嫁给一个混子似的、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还有一个十岁私生子的老男人?!
她图什么呢?难道图刘季年龄大?图刘季邋里邋遢的不洗澡?图刘季整日游手好闲地爱钻小寡妇的被窝、还生出来了一个个仅仅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私生子吗?!
呵一一
简直可笑至极!
这究竟是给自己女儿选女婿呢?还是给混子青年送暖床工具呢?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哪哪儿都不相配的婚事,吕雉心中是有滔天的怨言与满腔的怒火的。
她的性子生来要强,不是像大姐那般软和的像是一团麦粉团一样的温柔女子,在良人早逝,婆家不收留后,只能满腹委屈地带着女儿回到娘家过活。若是换成她,碰上一个婚后,爱偷腥、醉酒后还会胡咧咧地动手打妻子的狗男人,纵使在这关外,刚刚变成新秦人的六国人根本没有像老秦人那般对秦律有刻入骨子里的惧怕!她也会根据秦律亲手将这成婚后有二心的狗男人给送进囹圄内的!
纵使这狗男人没有早逝!只要让她捉奸在床一次,她也会直接提剑手刃了这种马一样的花心男人!毕竞大秦统一了,秦律明确规定了,被捉奸的男人,妻子恼羞成怒之下、杀之无罪嘛!<1
瞧着自己跪坐在坐席上的二女儿,无论怎么劝说,都是一副神情冷漠,完全不愿意不配合的模样,吕公气的直拍手,拧着斑白的眉头,唾沫横飞道:“雉儿,为父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为父能害你吗?”“你别看刘季现在不怎么上道,但是这人生的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两侧鬓角与下颌上的胡须都长得极好,甚至夏日里,为父还亲眼看到他露出来的左边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1
“但凡会相面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副极贵的面相!刘季将来必成为人中龙凤,等你嫁给他之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吕雉仰头看着老脸通红,说的口干舌燥的父亲,不屑地勾唇冷笑道:“父亲这般看好刘季,何不学着那卢绾、樊哙的做法,整日跟在刘季屁股后面喊大哥呢?”
吕公一听这话就怒了,立刻张口训斥道:
“吕雉!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我比刘季年龄还大呢,如何做他的弟?!”
“呵一一”,吕雉扯了扯嘴角,笑容变得愈加讥讽了:“是呢,父亲大人确实比刘季大呢,只堪堪大了六岁呢。”“父亲六岁大时,刘季正闭着眼睛吃奶呢,我六岁大时,二十六岁的刘季正在高高兴兴地同小寡妇欢好呢。”
“你!你这逆女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你是想要活活气死我呀!”吕公被次女难听的大实话给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右手捂上心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吕雉垂下头,目光冷冷地勾唇讥讽道:
“父亲大人想要让我嫁给刘季,只不过是完全忽略我的感受,想要牺牲我的终身大事,来换取吕家在沛县之中更深的扎根罢了,父亲大可直说,不用胡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吕公听到这话,下意识抿紧嘴,没往下接话。他执意将年轻貌美的次女嫁给刘季固然是通过相面看准刘季未来不可限量的大造化了,也是想要在丰邑之内找个地头蛇,从而可以让全家更好的在这片地方生存下去。
即便他与县令交好多年,但是如今自己家是跑来沛县避祸的,背井离乡就已经算是失势了,人家县令却住在县城的县衙里,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刘季的家族虽然早已经没落多年了,但是刘季的大父曾担任过丰邑的邑令,经过三代的发展,在这巴掌大的丰邑内,刘家人说话还是很好使的。从他一个做父亲的角度看,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刘季除了年龄大、性子混、还有个私生子这三个缺点之外,确实是一个极其不错的良配。单单那贵不可言的面相和左边大腿上的七十二颗黑痣,别说刘季今年三十七了,就是四十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次女嫁给他!如果不是中途朝廷闹出来了一个“收书、献书"的事情给耽搁了;如果不是次女以死相逼,非得闹着要和两个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