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为昨日的事生气?”
沈怀序转头,对上她眼的刹那便不自在移开视线,喉头滚了滚不语。发冠下的耳根泛红,显出几分无措。
沈怀序哪里有过这种时候,他只有借着年长几分的阅历和沉稳将人作弄狼狈的手段。就是看似下位者忍着自己,让纪清梨磨过腰腹时,手头也总要留有控制的丝线。
原来从前也是会脸红的。
纪清梨稀奇看着,直到沈怀序屏息连脸都要升温,才掩下笑意将亲手做的菜摆上。
“既然没有生气,那先过来吃饭吧,你今日也忙了一天了。”过午不食,沈怀序没有这么晚了还用膳的习惯,且本应与她少见…纪清梨只是坐下,沈怀序犹豫一息,还是跟着坐了下去。食不言寝不语,他动筷不过几次就放下,纪清梨了然,难得又看到点沈怀序从前冷淡克制的影子。
她等碗筷都撤下,用过茶后才开口。
“你不是他吧?”
沈怀序一顿。
这是今日第一次直指核心的发问。
纪清梨能认出来?分明都是同一人,他今日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从哪辨出的不同。
沈怀序垂眸打量周身,尽管是同一身衣袍,概因历经的事不同,同一副皮囊穿着也流出几分不同。
难道因自己和他相比稍显稚嫩,所以叫她看出?沈怀序难剖析心头古怪感觉,只简短颔首作答。
“嗯。”
大抵有沈怀序死了又活的事在前,遇上另一个沈怀序,纪清梨也平和。她只是放下茶盏,弯眼笑笑:“我猜也是。”早上醒来时,纪清梨感觉好像嗅到大火一场的气息。睁眼和沈怀序对视的瞬间,甚至好像还看见他眸中未尽的一场火。那样陌生看她又匆匆离开,纪清梨心里就有了推测。“他昨夜就沉默过头,神态不大对,今早又没再”想到对面是另个毫不熟悉的沈怀序,纪清梨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这般神态,无疑是因她和他更亲密,那些话是说给他而不是说给自己。一道无形的膜将沈怀序隔绝开来,清晰分出亲疏,远近。以沈怀序所言,这同样也是不如何重要的事。但此刻沈怀序盯她不语,分明知晓剩下的和他无关了,思绪却还是如蛛丝漫开去推测她未完的话,她和别人的亲昵。
纪清梨不知他沉默中在想什么,只正了神色问最要紧的事:“你在这儿,他没事吧?”
她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里头换了个沈怀序,她的那个去哪了。沈怀序抿唇,无声移开视线。
为何不先问怎么换的,先关心他。
远近高低,现在都是他更近吧,何况那个沈怀序那般紧逼荒唐,窥探监视的,为何不先问他?
大概意识到这莫名来的情绪和他太过相似,沈怀序敛了眉目,低语:“此事才有头绪,我暂不知情。”
“明日我自会去查清,也……唤他早日回来。”纪清梨屏息,但遇到这般古怪的事,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想到面前人应正是沈怀序曾经所说,沾上怪病压抑痛苦的时候,纪清梨神色就不自觉柔和下来。
不知是否是内里不同,面前沈怀序看着更挺拔瘦削,带有几分压抑锋利的少年感。他鲜少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好像对她并不在意。纪清梨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个陌生人。她放缓声音让沈怀序不必着急,这期间她自会帮他藏好这件事。乌发圆眼,水化开般的一双眸子,越柔和偏袒沈怀序神色越不明朗,这些好意无非是爱屋及乌而已。
面上二人还是夫妻,夜里总要到一个屋子里去。想到早上沈怀序的戒备警惕,纪清梨对他也客客气气的,问他今夜要不要去偏院睡。“偏院动静大,解释起来麻烦。”
纪清梨稍稍思索也点头,确实如此。那夜里怎么睡,分床睡?念头一出,纪清梨就打散了,她记得沈怀序这时候都在禁欲,让他睡旁边他只怕不愿意的。
正想着该不该把美人榻铺上被褥,让他将就一晚时,沈怀序已神色无波。将被褥铺在紧挨着床榻的地上了。
那一般是丫鬟下人们值夜守着的地方,纪清梨惊诧,稍稍去拦,沈怀序只是盯着她手两秒,移开视线。
“无妨。睡在此处恰能免掉繁琐质疑,也不多那些麻烦步骤。”“但你夜里本就浅眠,这样能睡好吗?"纪清梨担心,想了想又让他再铺了一层冬日被褥,挑个最软的枕头给他。
那个“你”字,自然称呼的也不会是他,而是八年后的沈怀序了。沈怀序视线停顿瞬,抱住枕头的瞬间嗅到好淡一阵发香。他没丢,只是冷淡说了句无妨。
吹灭烛火前,纪清梨唤他:“沈…你若实在睡不惯,夜里就上来。”沈怀序睡在纪清梨脚边一动不动,闻言只是冷漠望向天花板。睡个地板,能睡出什么来。
从前柴房泥地他都睡过,无人和他说过半句这种话。她还真关心那个沈怀序。
她要是知道那个沈怀序背地做出那些私藏窥探之事,知道他们都有怪病,还会这么关心么?
纪清梨,沈怀序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漆黑中只想幽幽开口问,你知晓他有隐疾,是个伪君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