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齿华九年四月
合欢宗祖师一面期望天下大同,所有人妖和谐相处,一面又设想将修士和凡人分隔两地。
说白了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人性中的懒惰一面是很难战胜的,让寿命漫长的修士兢兢业业管理凡人、给凡人兜底,那得有多强的责任心才能坚持啊。这种事还不能强求,只能利诱、或者用所谓的天下苍生作为理想促使修士献身。
像合欢宗这边,一年能招一万余生徒,几千年筛下来,平均在岗的修士连二十万都没有。其中真正负责管事的不足百一,已经不是能者多劳,已经是能者要劳死了。
鲲鹏游于海,鲤鱼活在溪。修士再是俯首倾听,想对凡人感同身受也是勉强。得亏现在修士一批批是从凡人家门走出来,多少念旧情,天下才勉强归于安宁。
凡人野心家出不了头,能出头的人修又被凤凰压制,现在凤凰飞升在即,九州宗门动荡不休,就连合欢宗内有想法的都不止一两个。所以……树妖答应这个赌约的时候,几乎乐不可支,她已经提前遇见了日后的混乱和死亡,高高兴兴地在等待人的血丰润泥土。树受土地给养,她正预备着看一场好戏,再吃一顿美餐。解愠歪头看向身侧巨树:“压抑得越久,反弹越深,之后会天下大乱吗?”树妖嘻嘻笑:“人总喜欢说什么′天下大事,好像天底下的东西都归于人一般。在九州之外的天下且大着呢,你不是打算去西北边逛一逛么,趁早去吧。到时候等真正乱起来的,人就会明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人是多么渺小。”凤凰在体悟人之善,而树妖在享受人之恶。识海内的故事停留在人仙即将飞升的那一瞬间,解愠盯着金光四溢的画面,突然问:“所谓的人仙真的飞升了吗?”树妖道:“没有呀,她既然和我对赌,就无法超脱了。世界不容她,轮叵不接纳她,她成了这世间真正的游魂。”
世上沾了妖的人没几个能善终,合欢宗历代宗主各有各的死法,唯一一个白日飞升的就是成欢之母成愈,在位时间短,走的也不是寻常路。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广阔,解愠还有很多没搞懂的地方,但她没必要事事都弄明白。
她只要树妖和合欢宗都不会突然在背后捅她一刀就够了。解愠很快就对这些旧事失去了探究欲望,挥挥前足从识海中脱身而出,回归现实。
迷縠树哆哆嗦嗦抖出一地去年长的果实,解愠边吃边往须弥芥子里塞③成欢的传讯符“当当”敲结界,请解愠去无为堂叙话。解愠嚼着果子,望天呆立一会儿,问:“现在是几月几日来着?“她在树妖神识里窝了几天?
还是迷縠树喷了一口气,掉下五片叶子,四片作一堆,一片单独飘荡。噢,四月一日,没待多久嘛。
解愠努力回想一圈,终于记起来,月初是访客给她讲故事送饭的日子。她非常给面子地飞到无为堂屋顶变成人,再跳下屋檐进屋子见人。可能是上次老赵家的人给大家添了灵感,这次来的人就算完全不认识苏微,也都各自带了个貌美的年轻男子过来。在宽敞的正厅里一字排开,一个赛一个的出众,再等解愠往主位上一坐,好家伙,显得她好似那山大王,一顿饭得十个美男子佐酒,不喝哪杯酒就杀哪个美男子的那种。
成欢依然坐在解愠下方,眉毛皱的堪比毛毛虫,像是头一次看见这群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宗主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不过是带一些子蛭来长长见识罢了。"厅中的人放眼九州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猛然做出把自家男子送来的举动确实有点太过不要脸面,但这也没办法,有求于妖就得投其所好。1更有甚者,将家中不重视的后辈捆着带来,就为了给重视的继承人铺路,请解愠斩其情关。
解愠手撑着下巴,对着成欢眨眨眼,意味分明: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要在她的养殖场里隐藏的人?
成欢扶额,她之前和解愠说的,和今日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为了合欢宗岌岌可危的名声着想,成欢出言解释:“被解愠长老选做…玩伴的修士,合欢宗会保证他们的性命。”
解愠想了想苏典之死,抿了抿嘴唇,没反驳。反正不是她答应的,到时候要是死了人,这群人也只会找成欢麻烦。人修在修炼时,遇到的情障中,极少源自爱|欲,更多是因为自身对人事执迷不悟。
今天的重头戏就是一个痴迷武道的西州凌霄殿修士,因为与合欢宗修士朱姜约架,十战九败,第十次的时候这位凌霄殿修士再约,朱姜已经懒得再和手下败将上手,开口就是认输。
朱姜心境澄澈,认输毫无负担。可这位凌霄殿的修士当场喷了一口老血,至此一蹶不振。
凌霄殿的长老意见就很大,爱打架不是问题,打过打不过的该认就得认,怎么能总缠着人朱姜越挫越勇。还有朱姜也是,不想应邀,就直接拒绝,出其不意地认输,反而让人生自疑之心,当场废了半个人。这件事,合欢宗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
但是,因为凌霄殿的长老还算是讲道理,也没为难独自在外历练的朱姜,合欢宗这边也不好意思不让人进门。
这位好战又好胜心强的修士身体颇为强壮,在内息紊乱、经脉灵气横冲直撞的情况下,她依然能站着走进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