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静静出声:“不要弄了。”那宫人抄着铁钎干得热火朝天,末冬初春的时候淌出了一身汗,听见这话,头也没回就道:“谁说的?太后又下旨了?刚不说要砍了吗,怎么又不砍了?挖这半天了,等等我先将这棵给砍完……”话没有说完,一旁的宫人连忙低咳地提醒他。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你咳嗽什么?嗓子不舒服呀?”绘春瞧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放肆!!”那人方才意识到什么,将铁钎一扔,转过身来跪下扇了自己两巴掌,一边打一边道:“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太后降罪。”秦般若垂着眼道:“行了,起来吧。”
那人不敢起来,抬着眼皮小心瞧了一眼,方才颤巍巍地起身。秦般若眸光微转,落到一地的绿梅花瓣:“花该落了。”绘春忙道:"落了还会再开的。”
秦般若点点头,偏过头去问她:“那人死了,还能再活过来吗?”绘春一时哑然。
秦般若也没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说完之后继续转身朝着内殿走去,走了没有两步,倏然一停。绘春还以为女人又要说什么,可是下一秒,前头女人就毫无征兆地往后倒了下去。
宫人们吓得脸都白了,一窝蜂地接过去:“叫太医!”等秦般若再醒过来的时候,新帝已经守在了她的床前。满脸憔悴,胡子拉碴,不过二十的青葱少年似乎在几天时间里风化成了中年模样。瞧见秦般若醒过来,新帝眼红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母后,您吓坏儿子了。”
秦般若瞥了他一眼,就重新闭上眼睛。
新帝心下如同被利刃搅了又搅,又是酸痛又是妒恨,又是难以言状的怨怼,横生枝节。
“母后就那般喜爱张贯之?”
新帝几乎不再掩饰了,沉甸甸的目光落到女人脸上,又黑又暗。秦般若仍旧没有说话。
新帝气恨得更加厉害,声音也变得更加狠戾:“母后这样,是当真不怕朕杀了他?”
秦般若眼皮下的眼珠子轻微颤了下,终于出声了:“他已经死了。”“皇帝何必再骗哀家。皇帝了解哀家,哀家又何尝不了解皇帝?若是他还活着,不管什么情况,皇帝上一次就该让哀家见他一面的。”说到最后,秦般若恹恹地睁开眼瞧了新帝一眼,又恹恹地闭上。“哀家没有那么喜欢张贯之。"女人的声音幽微又有些轻薄,可是落到心头却沉得厉害。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哀家只是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贵妃也好,太后也好,又有什么意思呢?”新帝瞳孔剧烈震颤,浑身都抖了起来,可是声音却尖锐得很:“都是因为张贯之吗?他凭什么?"<1
“不是因为他。”秦般若慢慢睁开眼睛,眸色不见一点儿光亮。“是哀家自己,忽然觉着没意思了。”
“就连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新帝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了又滚,才使声音不致颤抖:“母后说这样的话,是要儿子去死吗?"<1
秦般若朝着他笑了一下,明明是温柔至极的微笑,看起来却酸涩得紧:“不关皇帝的事,是哀家累了。哀家太累了,十二年了。哀家好像陷进一片沼泽之中,再出不来。”
女人说完之后重新闭上眼,似乎睁开眼睛眺望四周都花费了不少力气。新帝缓缓跪在女人床前,整个人都碎掉了一般,将头伏在她的掌心,似乎剖开了所有的刚强,只留下满身无力,声音低哑:“母后,儿子究竟该怎么做?”秦般若没有说话,可是眼角却溢出一滴清泪,顺着太阳穴一直往下渗进发丝之中。
一片静默。
整个宫殿好像在二月死去了一般,不见一点儿呼吸声。扬州的春天却刚刚兴起,绿柳繁花,春和日盛。白衣红拂,往来憧憧。
绘春扶着秦般若下了船,动作小心:“主子,到了。宜宁公主府的人也已经在外头侯着了,您去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