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不再是唯一决定选手去留的因素，直播短信投票和事前线上投票也会一并纳入节目的让分系统中。
距离淘汰赛不到一个月，金宇灿的焦虑几乎肉眼可见。他只是勉力保住晋级席位来到十强，对于即将到来的观众投票毫无信心。相比之下，李夏怡表现得要平静许多。
她几乎不需要Lia过多帮助，总是能独自处理练习计划和曲目构思。虽然她的高音技巧还有欠缺，但天然的声音质感和强烈的观众缘，几乎让她在节目里无往不利。评审们对她的偏爱更是显而易见。Lia几乎怀疑节目结束之前，杨贤石会突然把李夏怡单独叫住，低声请求她一定要签约YG。
而金宇灿不一样。
他对Lia的依赖早已超出正常的音乐指导与选手之间的界限。任何细微的改编、表演设计，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她确认，甚至连服装、舞台走位也要反复询问她意见。其他选手对此虽未明说，但也开始隐隐表现出不满。Lia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依赖并不健康。一个正在成长的选手，应该一天比一天更加独立，而不是逐渐被不安和胆怯吞噬。但她一向不擅长拒绝别人，再加上那点几乎无意识的偏心，总是忍不住在能力范围内给他更多帮助。
这天下午，她和金宇灿在电视台的小隔间里，讨论淘汰赛的舞台方案。房间不大，桌面上散乱着文件、记号笔、几罐能量饮料，还有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我还是担心…感觉这首歌不够强烈。"金宇灿声音低落，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沮丧。
Lia指尖在鼠标上轻轻一点，又播放了一遍他发来的音频文件，没有立刻回应。
淘汰赛临近，他已经换过好几次曲目，但还是不满意。他以“创作歌手”的身份进入节目，评审和观众自然对他的创作能力要求更多。在这种情况下，他并非出于自愿地、不得不持续展示自己的自作曲。于是，最初Lia就已经隐隐察觉的问题终于暴露出来一一他的创作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之后的赛程。
她同意他的判断，却不忍心再加重打击。
正向反馈可以滋养一个选手的自信，负面反馈却能瞬间摧毁他用十几年搭建起来的自我体系。
金宇灿现在，就正处于崩坏的边缘。
“再改一改吧，”Lia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缓和，“这两天先放松一下，顺便也找找有没有新的灵感。”
她不能代替他创作。
不然，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金宇灿盯着她的手指，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Lia正准备继续开口，走廊外忽然有人敲门。“有空吗？"舞台指导探进头来，“伴奏需要确认一下。”Lia应了一声，随手关掉音频：“我很快回来，等我一下。”金宇灿乖乖点头，压下心里的烦躁，盯着空气发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亮着，退出音频播放界面后，桌面上的文件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这是Lia的私人电脑，上大学后她就单独购买了一个，用来处理简单的工作和学习任务。除了几个“伴奏修改”这样常规的工作文件，右上角单独还有一个标着"Inspiration"的文件夹，看起来像是她随手记录灵感用的。金宇灿盯着那个文件夹，指尖缓缓摩挲桌面。理智告诉他不该点开，但那颗混杂着仰慕和嫉妒的种子，从很久之前就悄悄埋下，如今终于在这片寂静里疯长。他太好奇了，又急需一些东西分散糟糕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击了触控板。并没有想象中复杂，文件夹里大多是随手录下的Demo。他随意点开一份音频。
前几秒，是她用钢琴试探性弹出的几句琶音，间或有些停顿。很快旋律变得顺畅，透过电脑扬声器缓缓流淌出来。
另一份音频更随意，几乎全是她轻轻哼出的音阶，背景里隐约传来些许嘈杂，大概是在某个公共场所录下的。
金宇灿静静听着，屏幕的光线映在他脸上，苍白而空洞。那些他无数次修改、揣摩、试图抓住的正确答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顺手记录、一闪即逝的灵感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再一次真切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努力拼凑出来的每一份作品，和这些随手录下的音频之间，隔着一道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盯着播放器里的时间进度条，最后，她的一声轻笑被录了进去，随后音频戛然而止。
就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越努力，越悲哀。
他猛地伸手关掉音频，呼吸变得紊乱，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外面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Lia快步走了回来，带起了一阵风。“好了，接着聊吧。"她随口说着，一边把电脑自然地拉回桌子中间。金宇灿垂下眼，飞快收起看向屏幕时那赤裸的神情，背脊僵硬，嘴唇紧紧抿着。
“嗯，好。”
他听见自己应声。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