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松弛下来,把全身的重量交付过去,以脸为支点,埋在了她掌心中。
像一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大狗,再不肯挪动半分。顾清澄垂眸,目光掠过他腰间轻晃的白玉小虎,再没说话。远处,阳城客栈的秦酒扭动着胖胖的身子,放出了一只信鸽。月底,随着两国议和的进度到了新的阶段,一张宣告战功的圣旨自京城传遍了整个北霖。
尽管军中将领早已知晓顾清澄刺杀江钦白的壮举,这番功绩却始终未能明诏天下。
直到这日,涪州城的茶坊酒肆间,才蓦地掀起阵阵私语:“听说是青城侯杀了南靖的主将?”
“奇了,她不是忙着剿匪,怎么去边境了!”“那放火烧山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不是陛下都给平反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若是她真有这等功绩,那茂县一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真是琳琅公主干的?”
……”
随着京城来的圣旨一并向阳城方向到来的,还有带着边境风雪的铁骑,马蹄飞扬的尘土中,无人注意到几双沾满泥浆的布鞋,正沿着官道旁的阴影沉默行。
贺珩站在窗边,摩挲着身侧的白玉小虎,桃花眼里盛着夕照般的光芒。圣旨传到阳城时,恰好是廿八的前一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念边境多事,生灵涂炭,实赖忠臣良将以安社稷。涪州青城侯顾清澄,身为宗室之女,深入敌营,手刃南靖主将江钦白,威震边陲,功勋卓著。今特昭告天下一一
特许青城侯顾清澄,开府建堂,赐金帛良田,以彰节义,更许其自择军号,增募府兵,正名编籍,与朝廷诸军同秩。“钦此。”
传旨的公公将圣旨送到顾清澄手中时,才轻声道:“陛下让我单独给您递着口谕……
“那三月之期,侯爷可要记牢了。
“待大功告成,给您加封个王……呵呵,也未可知呢。”顾清澄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抬眸时眉眼温和,接过描金圣旨,沉稳道:“本侯明白,还望公公替我谢过圣恩。”
那太监眉眼堆笑地走了,马尾扫过夕阳时,顾清澄站在路边,看见了路对面的贺珩。
夕阳下,他依旧咧着虎牙向自己笑,一身红衣,眉眼如旧。于是她也笑。
两人三丈之距,心事各异,却被同一束夕照在熔成了不朽金像,相对相映。风骤起,自他们之间劈开,卷着落叶沿长街奔涌而去,再不能回头了。四月廿八。
林艳书拽着贺珩在村里奔走张罗,倒把顾清澄早早打发到了村口。两人神神秘秘地嘱咐:“且在这儿候着,待人都齐了,再请你这个主角登场。
顾清澄笑着应下,背倚着村口的老槐树,掌心接住一瓣飘落的槐花。她原想再筹谋些时日,可日子从来不等人的,今日这家宴过后,她与平阳军,就该是另一番光景了。
远远地,她听见了山下到村里的小道上热闹了起来。“快些!快些!听说艳书姐姐带了好些南靖的特色小食!”“吃的算什么,我听说啊,今天会来一位真正的大人物!是咱们平阳军以后的大靠山!”
“真的假的?比舒羽先生还厉害吗?”
“嘘……别乱说!舒羽先生是咱们的恩师,是阳城的英雄,怎么能比。”嬉笑声由远及近,顾清澄抬眼望去,只见山路之上,几十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正叽叽喳喳地结伴而来。
她们穿着统一的劲装,精神饱满,步履轻快,正是平阳军的姑娘们。顾清澄目光一滞,迅速别过脸去,背转身子。身后传来她们热烈的交谈声。“哎呀,这山上几天可累死我了!”
“可不是,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没有,连贺教头都几日不见了。”“对了,你听说那个青城侯的消息了吗,前几日的!”“那个女侯君?我听茂县人说,一箭就能射断城楼的旗杆呢!”队伍顿时热闹起来。
“我也听说了!茂县人恨她得紧,还说她……总之是个狠角色,跟咱们舒先生全然不同。”
“可我总觉得……能得陛下亲封,又能刺杀南靖主将的,定不是什么坏人。”“那可不一定,功是功,过是过,楚姐姐教过,功过须得分明。”姑娘们边走边热烈讨论着,转眼就到了村中,有人眼尖,远远就望见了槐树下的身影。
顾清澄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素净的青衣,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她身形单薄,安静地倚在树上,仿佛与这春日的风景融为一体。姑娘们的讨论声,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知知!"圆脸的姑娘拉了一把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你看这个身段……眼熟不?”
扎着羊角辫的知知循声望去,待看清树影下的身影时,杏眼蓦地睁圆:″酥羽姐姐!?”
知知一把抓住杜盼:“是酥羽姐姐!”
杜盼年纪大,也稳重些,她拍了拍知知的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人背对着她们,身段却有一种令人无法言说的熟悉感一一与贺教头、林姐姐,楚小小都不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故事后的平静。杜盼牵着知知,与身旁的楚小小交换了一个眼神,迟疑地点点头。不多久,杜盼就快步跑到槐树前,试探着唤道:“这位……姐姐?”顾清澄身子一怔,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