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62章
四月初八,雁门郡雪化春水,花开半月有余。正值黄道吉日,良辰佳时,雁门大将杨裳开祖坛祭祀,请了诸多郡望乡贤长者来观礼见证,正式收江骋为子。改姓易宗从来都是大事,义子有时也会改姓,但从法理上来说,义子不具备继承家族的条件,杨裳自打过了三十五岁,宗族里就有许多人家想叫他过继同姓小辈为子,被他一概无视。
杨裳是个性傲之人,无子就无子,既然自身血脉注定无人传承,那就挑个最好的。杨家那些庸碌小辈他一个都看不中,偏偏看中江骋年少英姿,用了许多心机手段,刚柔并济,迫他应承。
自河间郡折返雁门,今日江骋一身黑衣跟随在杨裳身后,俊丽面容沉冷如冰,但一丝不苟完成各式礼节。到最后杨氏宗祠前一一拜过祖先灵牌,敬香叩头,礼成之时有钟鸣三下。
杨裳露出慈父的笑容,亲自从蒲团上扶起江骋,沉声对众观礼者说道:“我与骋儿前世修缘,得今生父子之情,敬请诸君见证。”江骋沉默片刻,哑声开口,叫了声父亲。
之后还有改名改字等,江骋都没怎么注意,脑子里纷乱,甚至记不得杨裳给他取了什么新名字。接下来四五日沉郁,到第六日,杨裳忽然派人来邀约,带着江骋去了郡中驻军校场,江骋熟知兵事,远远地在马上看见校场内的情况,就知道是军演。
雁门郡作为边关重地,杨氏数代经营,没有其他关隘常见的吃空饷喝兵血等污秽事,万军的规模一分不差,士卒脸上都有康健血色,春寒料峭,身上衣学厚得实在,军演非常有气势。
江骋沉默了一个早上,看完军演,杨裳笑着说:“我儿心情不好,为父能够理解,你有骨气有志气,为父只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莫自轻,觉得你是为了名利放弃了什么,年轻人总会想不开,可是为父告诉你,男儿在世,若无些权势傍身,等同白活一世!”
江骋看向杨裳。
杨裳接过亲卫手中的鼓槌,在校场高台座椅上起身,走到鼓前重锤三下。忽从校场南侧传来马蹄人声,有骑兵三千之数奔涌而出,绕场飞驰,呼啸震天,江骋起初不明所以,直到看清骑在马上的士卒面容,浑身一震。江骋送嫁的人手之中,有百名江家部曲,副将周鹏也是他的家将。在魏朝禁军的人手回洛都复命后,江骋也遣散了剩余部曲返乡,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家财供养父叔留下的部曲。更早之前江家黑水军非常出名,黑水军的核心就是三千部曲,再从魏朝兵卒中遴选万余步兵,步骑协同,军阵变化,以此构成江家双虎共镇三关的底盘。
杨裳轻拍江骋的肩膀,柔声说道:“这些是为父能找回来的黑水军部曲之后人,九成是跟过你父叔的老部曲的儿孙。唉,养这些青壮还好,战马可不易得。今日之后,这三千骑兵便是你的部曲,我儿,你可满意?”这般深恩厚谊,慈父柔情,不计付出,真似个再生父母,再冷硬的心肠也要动摇的。
江骋单膝跪地,抱拳为礼,重重地拜下。
杨裳又亲自把江骋扶起来,让他坐在侧位,这才示意骑兵们退去,对江骋说道:“我儿,大胜克烈部之事,朝廷已经为你列功。你是自校尉累职,所以加封你为四品武官,从属千人,雁门郡内你可调动这三千兵马,出外只可带兵一千,免叫人说嘴。”
江骋的眼神已经破冰,用一种黑沉如水的目光看着杨裳,闻言只是点头。杨裳略微沉默,又笑道:“去岁陛下嫁女苏赫部,今年还是喜事,今早才收到的消息,陛下要将皇后嫡出之六公主嫁与巴特铁木尔王子,到时途经雁门,也是场热闹看。”
江骋一怔,随即低声道:“阿父,静宁公主惨死铁木尔之手,如今又下降六公主,实有些示弱了。”
他可不是觉得和亲公主可怜,而是认为姐妹同嫁一人,还是在静宁公主明显被虐杀而死的情况下再嫁六公主,一国之尊严何存呢?“我儿,你打了克烈部这一仗,大胜!胜者若不能乘胜追击,那就只能打一顿,揉一揉,以免狗急跳墙。拔都老儿年老昏聩,巴特铁木尔是他心属的继承人,笼络住他也就笼络住了克烈部。"杨裳又笑,“何况苏赫部落拒不交还辽东,陛下有意挑唆两狼相争,给克烈部一些实际好处,叫他们内斗去吧!”江骋点头,已经认可了杨裳的教导模式。
辽东辽西一线之隔,如今正在新建长城,一个冬天过去,春耕在即,建墙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人每日奔波来回,干得有声有色。姜命上任之后,走访各城,基本弄清楚了辽东郡的情况:世族势力被粗暴地打扁,不分贵贱只按劳力算田亩,上等田全部分给二三十岁正当盛年的农民。乡间的宗族势力没有清理,但因为利益交在青壮手中,各处村镇形成了一个权利对峙,暂时和平。而城中则是处处寥落,人口稀少,百业不兴。不算好的情况,也不算坏,他是有牧民经验的。这个牧民可不是放牧的部落民之意,在魏朝的语境中,牧是管理之意,一郡之长称郡守,一州之长称州牧,很可惜他没有做过郡守的经验,只管过县级。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身份政学,郡守通常不是朝廷任命的,朝廷名义上有权任命郡守,实际上郡中对空降的郡守不满意的话,那么人根本到不了地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