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66章
殿内陷入死气沉沉的寂静。
陈续宗后仰倚靠宝座椅背,支手揉着额角,似在阖眸沉思。常喜候立在旁,不知主子在想些什么,只屏息沉默,不敢出声惊扰他的思绪。
水筹进了一尺,炉香又短一寸。
他方再次拿起红釉笔架上的朱笔。
“殿下,崔先生到了。”
陈续宗头也未抬,提笔蘸了朱墨,吩咐:“宣。”笔落纸上,剿匪折上便出现了个触目惊心的“杀"字。至于一旁来自宣州府的奏报,他只字未动。崔先生入殿行礼的时候,陈续宗已搁了朱笔,示意对方起身。他将方才批复过的剿匪折往案前一推,屈指点了点:“云贵总督密奏,你看看罢。”
崔先生胆战心惊地看了过去,片刻,不可置信地抬头:“殿下,,这……贼匪安敢如此。”
陈续宗垂眼翻看着手旁的平戎策,淡道:“京中势力与其瓜葛着,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崔先生霎时生出一层惊汗。不似旁的贼匪杀烧抢掠,却处处悖逆中央,拥护谁又反对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看似一片平和的政局之下,实则早已是暗流涌动。
思及此,他忙劝道:“殿下,如今便有人蠢蠢欲动了,您谋夺大位一事实容不得拖延下去。当今皇帝到底占了法理与大义,待他近了亲政的年纪,自会有人主动靠拢他拥护他,急不可耐地替他争取亲政。届时,您便是众矢之的啊。”他撩袍屈膝,郑重行礼,“殿下,还望您早日承继大统,正位九五。”陈续宗抬眼看他,许久没有言语。
崔先生则心跳如擂鼓。
其实他很清楚,有没有自己的劝进,主子都早已有了夺位的想法与决断。选择在今夜谈及此事,引导劝进,不过是这道剿匪折恰巧给予了他一个谋夺皇位的契机。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为主子周全地谋算此事。这日,武英殿的灯火彻夜未眠。
常喜送走崔先生后,已是月近中天。
他快步入殿,难掩激动:“殿下,这道剿匪折实在来得合乎时宜。既能借此打压其后太皇太后一派的势力,顺带清算一番官场,也好让他们知晓如今谁才是这皇城的主子。”
似是蓦地想起什么,常喜又问:“不过,这谢贼实在奸狡诡谲,向来不行杀烧抢掠之事。若是搜罗不到这方面的把柄,又该如何是好?”陈续宗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大氅,起身走向殿外,路经他旁侧时平静扔下一句:
“一定要有。”
常喜会意,连忙称是:“奴才会吩咐下去的。”摄政王府的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江葭早已安置了。陈续宗并未立时入屋,而是在屋外驻足片刻,定定看了一会儿院落内昏蒙的烛火。
有侍女快步走来,向他行礼。他方移开眼神,边走边问:“她今日如何?”
珠云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无非是夫人今日用了哪些补药,太医为她把脉后又说了哪些话。
“太医说,夫人近来脉象平稳,一切都好,想来安安稳稳地怀到四月,也就是再过一个月便能顺利生产了。”
陈续宗问她:“稳婆奶娘及一应用具可都准备妥当了?”珠云垂首应是:"回殿下的话,都准备妥当了。”陈续宗颔首,不再说什么。临踏入屋子时,步子微顿,又吩咐了句:“上回试过的婚服不必收入库房了,你明日便差人拿去织造局,令绣娘们尽快修改调整,最迟不超过今年年底。”
珠云惊愕不已,愣怔半响方应了下来。
陈续宗踏入屋内,守夜的侍女皆被屏退,阆静无人的夜里便只余他二人。烛火昏黄,帷帐低垂,勾勒出她静卧的身影,为她周身也镀上一层柔光,仿佛不理世间情爱的神女菩萨。
陈续宗挑眉,掀开帷帐坐在榻前,目光略过她高隆的小腹,缓缓上移,又静静看着她秀丽柔和的面庞。
葭葭,真狠啊,自己的生父都能活生生地气死。可你说,弑父杀舅、谋权篡位的事他都做了,又如何会在意所谓的二十七月孝期。
世俗如何看他说他,他早已不管不顾不在意。为政者,本就应该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而她和他很像,同样的狠决、果断、不顾世俗的眼光。是以,他们本就是一路人。
极其相像的一路人,便合该纠缠到老、纠缠到死、永不放手。江葭孕期觉浅,到底还是被他惊醒了。
她支起身,轻轻唤了声:“殿下”
“你醒了。”
陈续宗覆上她扶着小腹的手,蓦地开口:“这个孩子,我已为他想好了名字。”
江葭抬眼。
陈续宗便道了三字。
很明显是个男孩的名字。
江葭沉默片刻,问他:“若是个女孩呢?”“我亦会视如珍宝,"陈续宗顿了顿,又看向她的眼眸,“无论男女,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言下之意是,他们未来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甚至是第三个孩子。江葭心底沉了沉,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又罕见地同她说起朝堂上的事:“近来朝廷正在征战北襄,南襄的继任王公则选择归顺。我没有赶尽杀绝,为的正是为我们的孩子积福。”江葭闻言,极想冷嗤一声,到底还是忍住了。分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