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出异常,慈爱地为她桥着墨色的长发。
为公主殿下上了这么多次妆,春桃第一次手有些发抖,她稳住心神,细细地为容钰敷了珍珠粉,蘸取山茶红凝成的胭脂膏晕染双颊,额间贴好金箔花钿,黛眉轻描,细长微弯,口脂同样也是山茶红,眼尾也晕开了一些,显得更加艳丽动人。
往日的发髻也换成了高髻,青丝绾起用点翠步摇垂珠簪好,缀着金丝嵌翡翠,随着春桃愣愣的一声“好了",容钰抖了抖翩飞的睫毛,轻轻睁开眼,看向铜镜中陌生的自己,一时有些恍然。
桂嬷嬷热泪盈眶,她站在容钰身后,看着铜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公主殿下,当初那个偷偷吃酥点的小姑娘一晃神就成了待嫁的新娘,一点点褪去了那些稚嫩,青涩和即将成为人妇的艳丽在容钰身上杂糅,成了这天下独一份的美。容钰从桂嬷嬷的手中接过绣着山茶花的金线团扇,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犹如面纱遮去了她娇艳的容颜,但那一双似水的眼眸依旧足以让人沉溺其中,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便会让人呼吸一窒,目光不由得随着她移动。院内的人早已看呆了,容钰垂眸,缓缓向前走着,按照礼仪,她今日还得入宫去向父母拜别。
这条入宫的路她已经过了许多遍,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迅速,好像一晃神一眨眼就到了皇宫里。
容钰换乘软轿,知道抬轿的人会将她送到父皇的床榻前行礼,但一想到那个男人的面容和所作所为,她就有些犯干呕,忍不住轻声道:“去坤宁宫。软轿旁,来接容钰的大太监顿了顿,女儿出嫁前竞然不去拜别亲生父亲,他知道这于理不合,甚至大逆不道,但完全不敢多言,公主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他千万得罪不起。于是软轿改道坤宁宫,容钰下轿,在即将进入住了十五年的宫殿前,竞有些近乡情切,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走了进去,来到往日母后经常休息的檀木软榻前,缓缓跪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床榻行了八拜礼。恍惚间,母后仿佛就坐在塌上,温柔地注视着她,眼中有对她即将出嫁的不舍,还有欣慰,以及深深的期盼,期盼她未来能够幸福安康,夫妻和睦,子孙绕膝,顺遂一生。
春桃在门口悄悄抹眼泪,容钰的眼角也湿润了,有一颗晶莹泪珠滑落,掉在不染纤尘的地砖上,无声地见证这一切。另一边,养心殿内的皇帝仰面躺在床榻上,因为伺候的人不仔细,他身上已经生了暗疮,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气息,但他一直瞪着眼,不断朝着门口看过去,似乎在暗暗期待着什么。
他知道,今日就是女儿昭华公主出嫁的日子,按照礼俗,她必定会来拜别自己。昭华最是心软乖巧,上一次说什么不再认他,定都是气话,昭华只要见了自己,便知道下人照顾不好,一定会换人来伺候。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来喂药的人把难喝的药液粗鲁地灌进他的口中,洒了他一头一脸,呛得他差点又晕过去,都没能等到容钰过来。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惊恐,他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在床榻上,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弹,身上全都是秽物,如此不体面,连皇位都保不住,被许怀鹤那个狼子野心的小人夺走!
他不想死,不想死啊!!
坤宁宫内,拜别母后,容钰缓缓起身,用帕子擦去眼角的余泪,在素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抹嫣红。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待过十五年的坤宁宫,知道自己不久后又会回来,怀着浅浅的叹息转头,没有朝养心殿的方向望去过一次,挺直腰背,再次坐软轿离开了皇宫。
京城的几条主街道此刻已然一片欢腾,锣鼓声喧闹,人人翘首以盼,在路边伸长了手,等待着驸马爷许怀鹤的到来,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抢到出手阔绰的骅马爷散出的银子,沾一沾公主殿下和国师大人的喜气。至于还在病榻上的皇帝,谁记得?这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祝贺两位新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恩爱不离。街边的祝福声和笑语不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闻锐达站在人群的最后,一身黑衣隐藏在屋檐下,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他缓缓抬头,注视着骑着宝马的许怀鹤,对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红色的新衣格外刺眼,头戴七梁进贤冠,金丝掐制的蝉形饰片垂于冠前,冠后插一对长一尺二寸的雉尾翟翎,在阳光下反着彩色的光。这就是驸马,这就是未来的新帝,闻锐达苦涩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又仿佛在嘲笑命运不公,他压住帽檐,翻身上马,骑向的和许怀鹤截然不同的方向,回他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