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离开此地,来到熟悉又陌生的椒房殿。她站在椒房殿内寝,抬头又触及到这双染血的眼睛。一根飘飘荡荡的白绫缠着软剑,男人的身子高挂着,血滴哒哒滴在锦被里,色泽鲜艳如同大婚日的喜帐。
她张开手掌,血滴在掌心,余温尚存。
画面一转,手中温热变得冷凉。她攥着金柄匕首,直直地插在男人伤痕斑驳的胸口中央。
低而滞涩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男人死死盯着她,不知痛觉一般步步逼近。刀锋越扎越深,笑声愈发清晰。
回忆随着笑声排山倒海灌注而来,似梦却又格外真实。那双眼睛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在她站在金鸾座前时笑,在她行鱼水之欢时愤。在她彻夜难眠时变成一颗又一颗星子,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愧意日渐滋长,如同浸了水的厚纱,紧紧缠着她。郑明珠捂着耳朵,低头向前跑,穿过一间又一间重檐宫宇,那双眼仍挥之不去。
它永远烙在她余生的每个角落,逃不开,躲不过。忽而,万籁俱寂。
长安郊外的山崖洞底,巨石旁,少女依偎着瞎子,抱团取暖。那是她第一次和他一起杀人。
未央宫锦丛殿,少女泼了瞎子一身的冷水。瞎子在冷风口里站了大半日,没有抱怨半句。
那是她第一次因利用而伤他。
云川赵府,少女为私仇闯入府兵重重的家宅,瞎子只道一句:他们生来适合联手共谋。
便义无反顾地跟着去了。
蜀中乐元城,上巳佳节。两个人如飘萍般游荡在此世的人,有了他们共同的生辰。
铜铃叮叮当当地响,青牛拉着简陋板车,慢慢悠悠行驶在山间野道。他们吃过烂梨野栗,尝过灼人的辣子。寻香坊的肉脂渣肥腻人,葵菜生辰面又苦又涩。
风雪交加的山林里,他们相互依靠着,约定要一步步爬回长安。回首不过数年,却觉已一起走了那么久,那么远。两个踽踽前行的人,恰好同路,互相防备。等到真正分别前,竞也难以习惯漏夜独行,盼着终点能再远些。
临近午时,郑明珠伏在案边,悠悠转醒。
窗外天色阴翳,又落雪了。
她站在寝殿外,静静看着太医令在寝殿内忙碌。“……娘娘,午膳已备好了。”
庞春悄悄来到郑明珠身旁,低声提醒。
“先搁那吧。”
郑明珠视线未有偏移。
庞春面露难色,犹豫半响才开口:“娘娘若是担忧,不妨进去看一眼。”郑明珠没回答。
良久,她方移开目光,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雪下了一整日没停,到夜里积雪已埋过膝盖。郑明珠卧在书房的小榻上,静听窗外北风呼啸。那些似梦非梦的记忆在脑中挥之不散,一点一点地磋磨着她的精神。明明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为什么还心甘情愿赴死?他明明可以与她鱼死网破。
那些凌乱的画面串成了线,越想思绪越乱。原本心头索绕的点点愧疚从梦境最深处跑出来,逐渐膨胀。她扶着额,心头陡然生出愤懑。
一定是假的,都是假的。
那些无厘头的梦,全都是假的。
其实,验证真假并不难。
郑明珠披上外衫,只身来到寝殿。
夜半时分,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值守。灯火昏暗,帘帐虚虚掩着,依稀能看见男人的身影。
帐中人盖着薄衾,胸膛均匀而轻微地起伏。郑明珠脚步缓下来,心头也渐渐平静。靠近榻边,一股淡淡的腐果味道飘过来。
她看向案头的木盒,拿起打开来。
一颗早腐得青黑的烂梨滩在木盒里,汁水已渗进木盒关窍底部,气味不算好闻。
思绣一直奉命守在寝殿里,瞧见她进来,低声:…娘娘。”“这是宫人在陛下身边看见的,怕是什么重要之物,便不敢私自做主。”看着盒中腐果,郑明珠沉默良久。
“拿去扔了吧。”
郑明珠低声说着,却没有立刻放下木盒。
片刻后,她又改口:“宫窖中有秋日留下的梨,明日换一颗新的放进去。”“是。”
思绣答罢,便带着殿内的二三宫人退了出去。郑明珠掀开纱帐,坐在卧榻旁。
萧姜面色苍白而平和,如同一尊没有生息的人偶木雕,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
得而复失,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本就子然一身,最坏的下场,也不过孑然一身尔尔。早就习惯了。
郑明珠移开目光,起身离开寝殿。她命宫人唤来庞春,吩咐道:“大监,本宫要你去查一件事。”
庞春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见郑明珠这样说,只以为事关前朝,立刻正了正神色:“娘娘吩咐便是。”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要你去查一查,吴郡平关县官署内有一小吏,名叫晁则。”
“他的发妻苗氏双腿有疾,不良于行。”
“你去查一查,是否有本宫所说的这个人。”郑明珠回忆着梦里可验证的细节,说道。
“大魏官吏拔擢会登册上交到长安官署,另外誉出的卷册有一部分存放在石渠阁。老奴今夜便派人去找。”
“只是若想知道此人的亲眷,怕需要些时日。”吴郡离长安既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