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衔珠
那道萧瑟疏落的身影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任凭她冷言冷语、推拒申叱,也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为什么就是不走呢。
长安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此生尚有未尽之事,下辈子再和他一起走吧。锦帐内,少女的呓语愈发急切,她如同溺水一般伸出双臂,面前却空空如也。萧姜立在榻边,双目微微眯起,眼中映出寒芒。怨吗,怨什么,怨谁。
他解开外袍上榻,俯身贴在少女身前。二人紧紧相拥,无有间隙。梦境里,场景几经变幻,最后定格在巍峨华丽的椒房殿。郑明珠踏上素白石阶,一节一节向上走。灼热躁意自足下传来,仿佛有火焰在燎烧衣袂。
穿过宽廊阔柱的正殿,她站定在玄关旁,隔着朦胧绣屏看向内寝。周身温度攀升,后脊发了一层细汗,眼前之景亦看不真切。她脚步不稳,踉跄着来到榻边,撩开层层叠叠红帘帐。一束白绫自木梁垂下来,银亮的软剑圈圈缠绕在雪白的布料上。几滴温热滴落在手臂,为绣口的花纹添上艳色。点点温热变烫,逐渐爬至心口指尖,吞没整具身躯。
她撑着最后的理智抬头向上看,只见萧姜吊在白绫上,软剑勒进颈项皮肉里,鲜红液体顺着利刃淌落。
男人双目紧闭,两道似血似泪的痕迹蜿蜒至脸颊,在靥窝戛然而止。她呼吸一窒,心如擂鼓。
………阿!”
随着小衣前的细碎流苏重重一颤,低声呢喃的呓语也变了调。冷月微光照进帐内,郑明珠睡眼惺忪,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粗粝的指节覆上她前襟的绵软,颈前被一股力道牵制,死死将她扼在软枕中。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男人月色下灰黯的面孔,他目光沉沉,瞳仁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半死之人。
一滴热汗点在心口,却恍然让人闻到梦里的缕缕血腥味。郑明珠瞳孔微缩,猛然睁大双目。她颤抖着抓住男人掐在自己颈前的手腕,却触上冰凉锋利的金属。
软剑攥于萧姜手中,正横在她颈侧。
见她醒来,男人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愈加发狠。粗粝指节掀起碍事的鹅黄布料,毫不留情地按住梅蕊,不轻不重地拉扯。锋刃横在颈侧,郑明珠不敢轻易挪动。但堆叠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埋溺,只得尝试向榻边躲闪。
才挪动方寸,更重的力道袭来。
……萧姜。”
冷月中天,红帘帐暖。
郑明珠筋疲力竭地伏在堆叠的锦被中,短暂地失去意识时,她被翻过身来。一抹黏腻温凉透过蝉衣撒在腹间。
萧姜冷着面孔披上外袍,坐在瘫软的少女身旁。他擦拭掌心被软剑划伤的血迹,目光仍不顺不顺地落在郑明珠身上,刀刃一般自上而下刮遍。郑明珠思绪不清明,甚至还觉得自己在梦里。她稍稍偏过头,看到男人完整的颈子,才找回点现实的感觉。心有余悸。
又在萧姜手底下捡回一条命。
今日晨起还好好的,为何夜半来到椒房殿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没有精力去思量这些,蝉衣下冰冷黏腻,再睡不安稳了,干脆闭眼假寐。黑暗中,眼前一会是萧玉殊目带白绸,形容枯槁。一会又是萧姜自缢在椒房殿梁顶,血流如注。
郑明珠扶着额头,缓慢爬起来。
萧姜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胸襟大敞着,毫不避讳地袒露自己。此刻他正靠在榻尾,曲起指尖弹动手中的软剑。
她随意地套上禅衣,系紧腰带后坐在男人身旁。她垂下眼帘,目光瞧见那方才耀武扬威的物什后,被烫到一般别过眼。“不知陛下今夜过来,我便先睡下了。”
郑明珠声音沙哑。
这时,她注意到萧姜左掌斑驳的血迹,才意识到方才那股血腥气并非幻觉。伤口不深却长,该是方才握剑时刺破的。
良久,郑明珠轻叹一声。
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萧姜既然想要一个妻子,那她就做到妻子的模样。若还不能相容,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郑明珠拖着疲软不堪的身子,起身下榻,独自在柜阁里找到药箱。她握住萧姜的手掌,轻轻洒上药粉,裁出一截干净的绸子缠绕包扎。“我不知道陛下因何恼我,可无论怎样,也不能失手弄伤自己。”萧姜不说话,任由她摆弄包扎手掌,视线冷寂而阴沉,像是早看透她的心思。
郑明珠像是没看见对方的冷意,包扎过后,又凑近了些。倾身搭在男人肩头,唇瓣轻轻落在眉心,一触即离。
二人相拥而眠,各怀心思,假寐至天明。
七夕乞巧,宫中各司掌事多分发几串铢钱和枣蜜巧果,小宫娥们面上都洋溢着喜色。
联通前朝官署和后宫的夹道上,郑兰行色匆匆,最后站定在高门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奴婢见过郑令仪,奴婢这正巧从膳房带了些巧果,令仪也带一些回去吧。”
来往的宫人见到郑兰,纷纷笑脸相迎。
“不必了,我在此等候孟大人,想让他带封家书回去。”“你们自己带回去就好。”
“好。”
宫人们前脚离去,孟元卿的身影便出现在夹道尽头。郑兰快步上前,直切正题:“表哥,上次的事可有眉目?”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