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医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周慕白正研究医理,学生突然闯了进来,说是有位病人病情蹊跷,急需医治。
他急忙收了东西往病房里跑,病床上的人浑身是血,身穿军装,脸都看不清楚。
其实明眼一看,就知道这人的伤势并不罕见,恐怕又是院长迫于无奈动用了他,估计是个大人物。
不过那身军装颇为刺眼,并不是国军的正统服装,反倒像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
所有医生护士看着他,等他下命令,可周慕白犹豫了。
“救我。”
这人意识尚有些清醒,揪住他的衣服低吼,那声音很特别,如乌鸦般嘶哑而又沉闷,粗噶难听。
擦干净男人的脸颊,上面赫然一条刀疤明晃晃剌在皮肤上,看上去已经很多年了。
但令周慕白吃惊的不是这条疤,而是那张血色中的脸。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千牛山那夜这个男人恶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将他关进了柴房里。
他第一次拿起刀伤人,逃跑时遇见了狼,有惊无险,死里逃生。
“狼,牙,子……”
男人已经睡过去了,没听到这声低语。
学生和护士们面露焦急,可周慕白迟迟不动手,反倒脱了手套,道:“这人我救不了。”
所有人慌了,学生们愁眉苦脸地跟上来,“老师,人命关天啊!”
他扭过头,眼神冰冷,“你可知道他杀过多少人,看到他身上的军装了吗?知道他的过去吗?”
学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严厉冷漠的老师,愣在原地不敢吭声。
周慕白此时也分辨不出对错了,稳了稳情绪,道:“你们救吧,他的伤能治。”
只不过他不想治。
都道医者仁心,可周慕白学医不是来普渡众生的,他枉为医生,无法做到悬壶济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阻止别人去救。
两个星期之后,周慕白便被抓了。
罪名是什么故意杀
人,指控者是个女人,说他假公济私害死了病床上的丈夫,并虚构了一套说辞,逻辑之严密确实让人无可挑剔。
所有证据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将周慕白锁得插翅难逃。
一夜之间,满身勋章的名医锒铛入狱,消息都传疯了。
林正书去探视都不行,警察强硬至极,连他的身份都不顾。林正弦的地位也被撬动,关于他向外国人妥协的风声不胫而走,引来一波不明群众的不满。
一时之间,林家风雨飘摇。
牢房里到处都是虫子,跳蚤乱蹦,张嘴就在人身上咬下一个个口子,不多时便肿起疙瘩。
周慕白上身仅穿了件衬衣,洁白衣衫在来的途中蹭上些许的污迹,灰扑扑一片。
手腕脚腕全都带了沉沉的镣铐,即使到了牢里,也没人想到给他解开。
正烦恼间,铁门“刷拉”一声打开,头上包裹着纱布的男人踩着皮靴走进来,笑声张扬,“小少爷,听说你当时不救我呢。”
周慕白抬头望过去,满眼阴郁。
他理好锁链,并不搭腔,但是那人却跨步过来,猛地将他挤到破旧的席上,“当年可是因为你,我的兄弟们都死了,现在,为他们陪葬吧。”
说完,狼牙子便抽身离开,一脸狞笑,“好好招待他。”
明显是外来者的中年人矮着身子应声,拿着工具箱过来,眼冒奸诈。
周慕白往后缩了缩,脸上现出恐惧,还不等他躲开,身体已经被两个大汉攥住,扣在了地上。
狼牙子关上了牢门,唏嘘片刻,笑道:“忘了跟你说,我叫柯亚狼,恶狼的狼。”
紧接着,牢房内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鞭子抽打的声音不停回响,直到傍晚时方歇。
牢里是没时间的,周慕白身上的表早就被顺走了,只能数着地上的稻草度日。
身上的伤口结了痂,那个矮个子中年人一来就又得绽开,然后在他的身
上开辟更多的伤口。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样的了,那人便开始在他身上放些奇奇怪怪的虫子,专门挑那些腐烂的伤口下手,看到虫子吃得欢,便得意地笑起来,道:“周先生别嫌弃,这虫子专吃腐肉,帮您清洁伤口呢。”
周慕白额上沁出汗水,冷笑,“你这虫子从哪儿拿出来的?”
一脸奸相的男人尴尬一笑,“什么地方都有,到时候在你身上播种点什么也说不定。”
然而还不等真的播种出什么,地牢便被闯开了。
一行拿着枪杆子的人呜啦啦涌进来,率先将看门的那两个按到了地上,周慕白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只听一声枪响,身旁的男人倏然倒地不起。
而他也就此晕厥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知。
梦里头他好像听到庆嫂在呼唤,一声一声很是温柔。他想睡过去,但立马又被叫回来,就这样折腾了许久。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当场愣住了,大气不敢喘一个,终于小心翼翼地喊道:“娘?”
温婉的女人一身华美旗袍,不太像他记忆里的庆嫂,他想自己应该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