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又有些哽咽起来。
萧攸然知身后百年事,此刻心中雪亮。
德宗之所以在其宝贝女儿命悬一线之际,都无法抽身前来,背后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缘由。
回鹘发生了叛乱。
那些乱臣贼子,将天朝钦赐的奉诚可汗头颅割下,并挂于高旗之上示众。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奉诚可汗尸身前,以回鹘小王子瓮睨的性命相要挟,咸安公主不得不委身于他们。
时至今日,如今瓮睨王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更让人愤怒的是,逆贼居然敢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进京,搬出回鹘的“收继婚”制度,妄图索要咸安公主下嫁逆贼首领,成为新的可敦。
德宗若是同意,便是承认了逆贼的正统地位。
经过安史之乱后,曾经辉煌无比的大唐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
北有傲慢不逊的回鹘,西有不断宼掠的吐蕃。
一个要女人,一个抢地盘。
两面夹击,形势严峻。
但女人和地盘之间,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清楚。
如果不是战事难平,德宗断断不会为了牵制住虎视眈眈的吐蕃,将亲女儿咸安公主嫁给回鹘。
而是从皇室旁支或者心腹大臣中挑选适龄女子。
德宗身处政事堂之中,面色铁青。
身躯因为愤怒而止不住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底气和勇气,拒绝乱臣贼子的要求,应允是迟早的事。
越想越窝囊。
宰相跪了一地,做出噤若寒蝉的样子。
只听德宗咆哮道:
“简直欺人太甚!”
“这些不通礼义廉耻的蛮子,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
仗着平定安史之乱有功,从前就敢指名道姓地索要大将军幼女和世家嫡女!”
“现在连朕的女儿都敢当众羞辱,难不成真以为我大唐无人!”
天子之怒炸在耳边。
皇帝知道自己要妥协。
臣子也知道皇帝要妥协。
能够做到宰相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事事洞察于心。
皇帝知道臣子知道他的无能。
德宗恼羞成怒,心中的愤恨怎么也抑制不住。
此时的大唐内忧外患不断,天可汗的后人只能在政事堂无能狂怒。
煌煌诸公对此共识心知肚明,讳莫如深。
牺牲咸安公主一人,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安抚那些回鹘贼人。
仔细盘算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回鹘所奉行的“收继婚”制度,从某种角度来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皇帝因为和亲之事而颜面尽失的次数。
想当年,那位被远嫁至回鹘的大将军幼女——崇徽公主,一女侍四夫。
如此一来,便有另外三名女子幸免于难了。
不必承受远离故土、背井离乡之苦。
如今咸安公主再嫁,能挽救另一女子的悲惨命运,想必定无怨尤。
德宗仿佛知道群臣心中所想似的,阴恻恻开口: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呀?”
众臣听此诛心之语,心里没泛起一点波澜。
只是垂着的头伏下更低了,齐齐道:
“臣等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