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刚变成人那会儿,云姑说你长得像八岁,你才按八岁算的……你还是个小孩儿呢……”从不芜哽咽了一下,又佯装无事道:“模样是十七,就当十七算吧。”江汀上的声音愈发虚弱,飘飘渺渺,比云还轻。“云姑他们一切都好,爹娘也好…你别去找他们了,怪远的。”她说的这些人,早就埋在黄土下了,丛不芜只作不知,听话道:“诶,我不去。”
薄薄的身躯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丛不芜的脚步些微踉跄。江汀上回过了神,疑问道:“小五,我没喊你,你怎么回来……从不芜的肩头一湿,温温热热的,不知是泪是血。不待她回答,江汀上又说:“小五,别想着为我报……”从不芜止住了脚步,喘了一大口气,却不说话。“他们和那个偷牛贼不一样,"江汀上闭着眼睛,“别为我耽搁自己,快回仙山去……听话……
丛不芜固执地在心里偷偷地说:“我不。”嘴上却是另一回事儿,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回仙山,我有个师兄,肯定能救你…大不了我去求师父…她默念法诀,急召白云,无果后,又取出那把匕首,可是匕首也失了灵气,彻底变成了凡物。
心中方寸骤乱,丛不芜肩上忽的一沉,宛如压下一堵肉墙。“江汀上?”
她扭头去看。
江汀上已经没了生息。
从不芜只觉周身力气卸尽,两膝一软,跌倒在地。江汀上软塌塌的歪在一旁,丛不芜仰面翻起身,方才紧抱着的女婴终于露了脸。
干瘦的小脸儿灰白一片,死气沉沉,颈上一道剑伤划到颅顶,入肉三寸。一一竟是早就死了。
从不芜呆呆望着太空,两目无神,她想:这个时候该落一场雨。可她只看见山林葱郁,晴空万里。
从不芜咬牙再度负尸启程,原路返回滨海之地,面对着一望无垠的绿野草地,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浓浓的无力。
助纣为虐的修士放了把火让江府付之一炬,一片黑灰中,丛不芜找不到江别为的尸体。
修士处理完应有事宜就返回了仙府,丛不芜同样一把火送投机倒把的粮商一家见了阎王。
通过女婴的掌纹寻到她家人的坟茔,丛不芜挖了一个小小的坑,让她于此长眠。
继而,丛不芜带着江汀上,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江水镇空无一人,最富庶的员外家也只剩下断壁残垣,往事如过眼云烟,转眼物非人也非。
从不芜没心思伤春悲秋,她将江汀上埋在了深山的溪水边,又在一旁建了座空坟。
稍作思忖,她没有为江汀上与江别为立碑。从不芜走到溪水边,背对坟包默默坐了一会儿,这是她的诞生之地,灵智初开的地方。
枝头飞来几只喜鹊,而后又飞来几只黄鹂。淙淙清水,婉啵莺啼,草间依稀有虫鸣奏曲。良辰好景,却是哀情。
从不芜恍惚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以为自己会哭,伤心欲绝,泣涕涟涟。但她脸上没有泪水。
没有久留,丛不芜转身离去。
她这次不打算听江汀上的话。
不亲取赵光明首级,难消她心头之恨。
赵光明阴险诡诈,欺上瞒下,身边亲信如云,丛不芜几次试探,非但没能近身,反倒打草惊蛇。
凡间不法之徒将他当真神供奉,经年受香火熏陶,他的道行,绝对在丛不芜之上。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从不芜发现,暗处似乎还有几拨人,恨不得将赵光明亲手刃之。看来此人多行不义,苦主良多,早已惹了众怒。从不芜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踪迹,巴不得赵光明亲自来追她。他刚愎自用,一旦失去庇佑,丛不芜只消略施小计,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她暂时在一间破庙里安身,有天夜里,庙顶上的青瓦突然被人敲响。来人既不是赵光明的走狗,也不是赵光明本人,而是一个气质非凡的商户。他好好的大门不走,专做梁上君子,也是在试探丛不芜。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丛不芜又一时找不到破局之法,便没有拒绝他邀请入伙的好意。
他们行事稳健,初时,丛不芜没说什么。
时日久了,丛不芜就觉得他们太过循规蹈矩,不免束手束,与他们的联系便少了许多。
日复一日,赵光明以为蝼蚁难成大器,不由放松了警惕,再次潜入人间为祸苍生时,终于露出破绽,让丛不芜看到了天赐良机。只是此人着实狡猾,摇身化出原形,变成一条肥青虫,躲进了岩山的一处洞穴里。
此山千疮百孔,洞穴相连,追踪起来难如登天。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丛不芜变成一汪清泉,奔腾呼啸着漫过洞穴。呛水的青虫狼狈地逃窜而出,作恶多端的赵光明,被丛不芜亲手斩于郊外。江汀上不想丛不芜为她报仇雪恨,丛不芜也不好提着赵光明的头颅回江水镇祭拜,于是便原路折返,想将这恶贼的头送给那个总是作商人打扮的修士。“给你,你去领赏吧。”
修士笑吟吟将头颅接了,从不芜转身欲要离去时,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修士卸磨杀驴,说道:“赵光明只有死在我手上,我才能回府领赏。”从不芜满不在乎:“那你就说他是你杀的。”修士:“可是他明明是你杀的啊。”
从不芜觉得他真是瞎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