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纸,枯枝般的手指微微发颤。
“周老若是好奇,不妨明日来物理院听讲。”陈寒故意提高声量,惊得老学究的幞头都歪了,“新开的纺织机械课,正缺您这样精通《考工记》的大家指点。”
老学究的拐杖“咚”地杵进泥里。他盯着算草纸上那个歪扭却工整的“7”字,剧烈咳嗽起来。夜风吹开他怀中露出的半卷书册,竟是手抄的《巾帼工坊生产条例》。
更远处,暗巷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爹!您凭什么撕我的《九章算术》?”少年带着哭腔的质问混着书页撕裂的脆响,“巾帼工坊的姐姐们说,下月要招懂算学的账房——”
“混账东西!”砚台砸在地上的闷响惊醒了打更人,“那些寡妇抛头露面挣来的脏钱,你也敢沾手?”
梆子声突兀地中断了一瞬。陈寒转头望去,正看见小桃弯腰拾起地上被撕碎的纸页——那是刘嬷嬷白日里验算的纱锭配比表。老妇人静静站在巷口,月光把她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张被拉满的弓。
“回吧。”朱幼薇挽住丈夫的手臂。她银剪尖上挑着的帕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卷《市容令》草案,绢布边缘还粘着几粒算盘珠子,“明日还要验收新式织机。”
画舫的灯笼次第熄灭时,河心那盏写着“7x8=56”的荷灯漂到了文德桥下。桥洞阴影里伸出根竹竿,有个总角小童偷偷把灯捞起来揣进怀里。他转身跑进暗巷的刹那,怀里漏出的光斑在青石板上跳动着,像极了女工们留在沙盘上的数字。
物理院的灯火彻夜未熄。值夜的学子看见对岸染坊后门,几个女工正用炭笔在墙上演算明日要用的染料公式。她们的身影投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碑上,那些晃动的数字影子,竟把石刻的笔画都盖住了。
五更时分,陈寒在书房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李贞满脸是汗地递上密报——礼部连夜拟了《女工夜禁条例》,已经盖了尚书印。
晨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朱幼薇的银剪“咔”地剪断案头线绳。她展开的《巾帼工坊扩建图》上,阿拉伯数字标注的尺寸像一队士兵,正无声地冲向礼部衙门的方向。
“备轿。”陈寒系官袍的手顿了顿,轻笑,“记得走玄武街——听说周博士家的祠堂,今早刚换了巾帼工坊织的帷幔。”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