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被告席。
参加大公会议的教士们早就等候多时了,数以千计的目光朝被告席齐聚而去,一种沉闷的空气自上往下地压住了伊登。
维尔多和卡萨斯牧首紧张地看着伊登,后者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场公开审判,是出自于他们二人的手笔,是他们二人这些天来一直为他奔东走西。
由于皇帝与大牧首的阻挠,维尔多和卡萨斯牧首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到牢狱中与伊登见面,更别说提前窜通,因此,他们慌张极了,生怕伊登继续固执已见。
很快,随着一声钟响,异端审判开始了,在大牧首的组织之下,证人们站了起来,开始了一系列的发言。
在这些证人之中,既有之前那场裁定里,指认伊登是异端的人,也有那场裁定里,投下反对票的教士。
伊登微微抬头,他再度看到了皇帝的身影,在他旁边,是那位虔诚典雅的皇后,共治皇帝夫妇,还有讨人厌的阿尔西娅殿下,以及一众南方打扮的外国人,他们像是看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地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什么呢?
伊登这样作想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尔西娅上,他想起了阿尔西娅那刺耳的言语,
“好教士呀,你别念什么经文了,讲几句骇人听闻的预言吧!你也别当什么义人了,安心扮演衬托我父皇的丑角吧!”
那无情的嘲讽,萦绕在脑海里头,挥之不去,让伊登陡然间对阿尔西娅生起一股恨意,如果没有这罪人的言语,自己早就选择殉道了。
可事到如今,自己反而犹豫起来。
“被告伊登,到伱了。”
大牧首的嗓音在会场中响彻,证人们的发言已经结束了。
伊登回过头来,张了张嘴,
“我…我…”
他卡住了,停住了,半天下来,只说出了一轻飘飘的话,
“我不是一个异端。”
这句话说得跟没说一样,异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异端。
教士们都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可等了很久,伊登一句话也没说。
大牧首皱了皱眉头,疑惑道:
“就这样了吗?”
伊登出声道:
“就…这样了。”
这算什么?
伊登蹩脚又含糊的回答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康斯坦丁六世感到一阵疑惑又古怪。
这还是那个胆敢上前冒犯自己的人吗?
他可是听典狱长的汇报,即便是面对种种折磨,这人都面不改色。
皇后怜悯地看着伊登,接着,侧头跟女儿说道:
“看看你的剑盾吧,他又算什么呢?”
阿尔西娅难耐极了,她攥紧拳头,之前她曾百般嘲讽伊登,可神的安排、命运的戏弄,却让她此刻站在了伊登的一方。
丹斯切尔的殿下开始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去见伊登一面呢。
上午的审判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大牧首宣布暂时休庭,一切得等到下午继续裁决,到时候将有更多的证据被送过来,比如说,伊登的神学论文。
伊登暂时被拘禁起来,他迷茫着,难耐着,不知自己该做何抉择。
跪在地上,教士向神祈祷,寻求那至高的怜悯。
伊登双手合十,惊慌中落下泪水。
“神啊,赞美你,伟大的主,我的敌人要怎么对付我……
我从前自以为坚毅,如今却明白自己的怯懦。
主啊,我该如何是好,我不晓得我要如何抉择。
我所信的,便是真的吗,那是真理无疑吗?真的会有一位救世主吗?
倘若它是真的,那么我随时可以殉道,可倘若它是假的,那么我的死岂不是毫无意义吗?”
伊登祈祷着,诉说着痛苦。
万一那不是真理的话,自己的死,岂不是成了一场闹剧了么?
这真是个可怕的念头。
黑暗之中,没有回答,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
神垂听了我的祷告了吗,还是没有垂听……
伊登不知道,他落寞地跪坐在地上。
“这与西兰曾经历的是多么相似。
他也曾怀疑自己的使命。
可历史验证了,他的使命是真的,并非虚假。”
伊登喃喃道,
“历史已经验证了他是对的,可我怎么能知道我是不是对的…
我相信那是个真理,可万一它不是呢?”
这时,忽然的,
伊登想到,自己怎么会觉得,那预言不是一个真理呢?
是因为…
对于死后污名的畏惧。
自己那时心想,当个殉道者不是一件难事,可要当一个被万民唾弃的殉道者,那又算什么殉道者呢?
“主啊,我在恐惧。
主啊,被万民唾弃的殉道者,还是殉道者吗?
求你显明吧!”
黑暗弥漫着,教士孤独地坐着,他竖着耳朵,倾听着,期望得到神的回答,可是,黑暗内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他不禁在想,那个时候,门徒时代的殉道者们,他们就怎么确定自己所信的是真理呢?